朱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袍服下的身躯微颤。
“启禀大人,下官刚刚接到消息,县牢中一名罪犯自缢身亡!”
上官陵心头一沉。
“这犯人姓氏名谁,坐何罪名?”
“回大人,此人名叫江矩,去年底犯命案,已定下斩刑。”
监牢内阴暗湿臭,狱卒提着油灯,摇摇晃晃在前边照路。
江矩的牢房在左厢第三间,上官陵和朱怀赶到时,仵作早已被传来,正在里边验看尸体。
梁上挂着一根草绳,上官陵伸手拉了拉,很是结实。
“验得怎么样?”县令问仵作道,“他真是自杀吗?”
仵作道:“的确是自杀。”
“何以见得?”
“大人请看,尸身颈后无交印。倘若是被他人缢死,应该有交印才对。”
“没有别的伤痕?”
仵作摇头:“没有。只此一道痕印。”
“他何时身亡?”上官陵突然插口。
仵作擡头循声,望见她时,不禁一怔。朱怀见状忙道:“这是巡访使上官大人,问你话,就老实回答。”
“哦。”仵作愣愣应了一声,然后道:“据尸身的变化情况来看,应是死于卯时至辰时之间。大概早上狱卒巡牢之后不久,他就自杀了。”
“这期间,可有什么人出入?”
“没有。”答话的是提灯的狱卒,“那时候我们都已经到班了,光天化日,任何人溜进来,都逃不过大家的眼睛。”
上官陵暗暗皱眉。
如此看来倒千真万确是自杀,可他自杀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
“江家还有什么人?”
“回大人,有一个害病的老婆和一个女儿。”朱怀跪地叩头,呜咽流涕,“下官疏于看管,未能及时阻止犯人自尽,万分痛悔,望大人宽宥。”
上官陵面色无波,语气平淡:“你知道过错就好,本官暂不罚你。起来吧。”
“谢大人宽宏!”朱怀抹抹眼泪,千恩万谢地爬起来。
上官陵道:“不过我很好奇。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现在距离行刑还有半年。到底是什么样的罪行,让他连多活一天都不肯?县令大人,劳烦你把江矩案的卷宗调出来,本官想看看详细。”
“是,下官这就去。”
因是一个月前的新案,案卷很容易查找,不过片时,卷宗连同证物,全都被呈送到上官陵面前。
上官陵坐在县衙大堂内,翻了一会儿卷宗,问县令道:“鲁善公的尸体还在县衙内么?”
“早就不在了。”朱怀答道,“鲁家是大户人家,讲究体面,不能让官府一直扣着尸体的,之前办丧事就已经接回去了,现在入土很久了。大人看尸格也是一样的。”
“嗯。”上官陵合起卷宗,从证物盘中掂起一柄钢刀:“这就是凶器?”
“没错。仵作在现场将此刀核验过,确定无疑。”
“这把刀是在现场发现的?”
“是的,就扔在被害者尸首旁边。”
上官陵细细端详着那把作案的凶刀,指腹在刀口上试了试。
“一般人作案,不都该把凶器藏好么?这凶手竟把如此证物丢在现场?”
“下官也觉得凶手狂妄至极!”朱怀愤然接话,“不过……也许是当时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他一时慌张而把刀落下了。”
上官陵不置可否,转手将刀放回了证物盘。
“你是怎么确定犯人的呢?”
“主要还是排查线索。”朱怀拢了拢袖子,“腊月十六早上,鲁家的人来报官,说家主昨夜被人杀死在卧房。下官听闻出了命案,不敢怠慢,立马带仵作前往鲁宅。仵作验尸发现浑身上下只有咽喉一处伤痕,乃是一刀毙命,伤口的长度和深度都恰到好处。下官因而判定,凶手一定武艺高强。”
“不错。”上官陵点头,“普通的人没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而且攻击咽喉是训练有素之人的习惯。”
“大人英明。”朱怀吹捧一句,接着道:“而且下官想到,凶手夜入鲁宅,来去不曾惊动任何人,除了武艺高强,必定也对鲁家十分熟悉,这才能轻车熟路直接寻到善公卧房。下官便询问其家人,平常来往的人中,有没有武艺高强之人。鲁家人说,他家货物往来,常要雇人押送,那些押师的武艺都不错。后来管家想起来,说头天中午,善公曾因为佣金的事,跟押师江矩发生口角。于是下官推测,必是江矩为了谋财和泄愤,夜入鲁家杀死善公。”
“那江矩可曾承认?”
“人命关天,他自然不肯承认。下官小施薄惩,他高呼冤枉,下官心里也疑惑,恐怕真的冤枉好人,于是再到鲁家走访,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线索。结果还真让下官找到了一个人证!”
“哦?”上官陵大出意料,“还有人证?”
“正是。下官在鲁家附近走访,询问邻人当夜有没有看到过什么人,或者听到过什么动静。邻居张屠户说,他当夜被尿憋醒,出门解决的时候看到有人从鲁家溜出,身形面貌很像是江矩。人证物证俱全,下官再次审问,那江矩抵赖不过,终于认罪。”
“原来如此。”上官陵掸衣而起,“听闻善公生前睦邻好施,遭此不幸实在是天道不仁,本官该去鲁府悼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