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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言之有米(2 / 2)

上官陵见堂中各色用具皆一尘不染,亮洁如新,便道:“侯爷为了今晚的宴会费心不少,这些东西莫非都新添置的?”

“新年嘛!哪能总放着老一套?”商侯笑得开朗,“话说回来,人们似乎天生难以忍受陈旧的东西,小到屋子里的摆设、身上的一件衣服,大到家族的组织、礼法规矩。喜新厌旧才是人之常情,丞相你说呢?”

上官陵目光向他一注,旋即微微噙起一丝笑意:“侯爷说得是。物件是给人用的,人心变了,东西怎能不变?只要用心是让人过得更好,家庭更和睦,以新易旧也是时所应为。”

商侯今晚本就邀请了城中豪族富户,还有一些素常来往颇多的朋友,宴堂中很快热闹起来。商侯不厌其烦,一一为上官陵引荐。

众人说笑宴饮了一阵,不时望向商侯。商侯会意,对上官陵笑道:“枯坐无聊,当此上元佳节,正该观灯猜谜。久闻丞相才高,今夜便为大家起个头可好?”

上官陵心知这是众人酒足,想要放松玩乐,又碍于她在此,恐怕违礼。于是顺水推舟地起身:“也好。”

他们一走,余下宾客便随意起来,或者猜拳行令,或者狎妓斗酒,气氛热烈非凡。

那头商侯使灯僮引路,陪着上官陵散着步子观看廊下花灯。

“丞相,你看这个。”

那是一盏水晶灯,上官陵略略欣赏一番,便看灯谜:

「无时眠画上,一点破壁出。(打一果品)」

她一眼扫过,脱口便答:“龙眼。”

商侯鼓掌笑道:“我也猜着了!再来!”

手一指,灯僮取下一盏七宝珠灯。

「绝代佳人。(打一句古文)」

商侯想了半晌,终于放弃:“这个我猜不出,丞相看看?”

上官陵道:“这是《左传》里的句子,道是‘美而无子’。”

“原来是这个‘绝代’。”商侯乐了,“倒也贴切。”

两人并肩信步,边走边赏玩。上官陵在一盏山水绘帛宫灯前停步,商侯看去,果然风格清雅,是文士们会喜欢的口味,便跟着看谜面。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打一花名)」

商侯眼睛一眨,显然猜到,却又佯恼:“这谜底不好,犯了丞相大人名讳。本侯今晚运气不佳,难得猜出几个,却不是被丞相抢先,就是不好开口,这出谜的定是跟本侯过不去!”

饶是上官陵性子冷清,也不禁被他逗笑:“此乃凌霄花。”

商侯一心要宾主尽欢,准备自然很充分。上官陵被他引着,一连猜了六七盏,稍觉乏腻,便要了茶水过来,润喉歇息。

“这灯是谁拿来的?”商侯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

上官陵闻声转头,只见前边挂着的,是一盏红莲花灯。普通的油纸竹架,民间集市上最常见的款式,虽看得出制作手法颇为用心,但在前边一色琉璃宫绢金箔彩灯的对比下,着实显得太过寒酸了,无怪商侯蓦然拉下脸。

“本侯养你们一群废物,就是在这时候戏耍贵客的?”商侯斥道,“还不快扔出去?”

灯僮惶惶答应,连忙要撤下,却被上官陵叫住了。

“听说这是今年时兴的式样,虽入不得侯爷的眼,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俊美相国含笑的面容在花灯映衬下越发清雅如玉,和蔼的语气似乎昭示她心情正好:“不是说与民同乐?人家既然送上来了,也不妨看看。”

商侯见状这才罢休,勉强笑道:“这是丞相仁厚。本侯只怕惯得他们久了,叫他们失了敬重。”

上官陵已放下茶杯,亲手取了那盏花灯,正在细看上面的灯谜。商侯也便凑过去同看。

艳红的灯纸上,用墨笔写了四行字,长短不一。细细读来,倒像是半阙《西江月》:

「眼望三秋已度,无干钟吕诗书。宋人卖椟更失珠,却笑愚人待柱。」

商侯念了一遍,但觉不知所云,嗤道:“这必是个穷酸,想卖弄一下文墨,却连格律都不讲究。”

上官陵淡淡“嗯”了一声,仿佛同意他的评价,随后问:“侯爷可猜出谜底来了?”

“本侯不善此道,还请丞相晓谕。”

未料,上官陵凝眉思索片刻,却摇了摇头。

“要让侯爷失望了。这灯谜……在下也猜不出呢!”

“哦?”商侯一讶,反倒添了兴致,“这是什么人出的谜,竟能难住丞相?”

“兴许是我弄错。这上面也没写猜什么,可能只是人家随便写几行点缀的字,被我错当成灯谜了。”

上官陵一面自我解嘲,随手将灯递给身后的红药:“你之前不是正想要个花灯?这个赏你。”

红药满心莫名,她从未说过自己想要花灯,但既是大人所赐,不管是不是借花献佛,她都不太舍得拒绝。正在犹豫,忽见上官陵注视她的目光里有丝异样,她心下一动,忙道一声谢,伸手接了花灯。

商侯笑道:“丞相若要赏人,何必挑那不值钱的东西?今晚这里各色花灯,任凭丞相取用。”

“正是看它不值钱。”上官陵嘴角微勾,“否则若被朝中御史得知,参我一本,陛下该怎么想我?”

两人又谈笑了一会儿,直至宾客相继散去,楼内笙歌半残,上官陵方才施施然告辞,谢绝了商侯派人护送的请求,带着红药返归行馆。

更深夜静,路上别无行人。馆内值宿侍卫见上官陵回来,立马上前迎接,忽见她回身向大门一指,喝道:“外头有个贼,还不快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