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众叛亲离
意料之外的会面,柳缃绮瞬间错愕。
忘岁月却是意态悠闲,不慌不忙迈入殿来。
“别来无恙?伟大的尊主。”
柳缃绮视线左右一扫:“白槿呢?”
玉霄宫今日宿卫正逢白槿当值,忘岁月出现,她怎也不来通报?
“西命么?”忘岁月笑笑,“她在这儿。”
言罢手臂一扬,扔了个滚圆的包袱过来。包袱骨碌碌滚近,在柳缃绮脚边散开。柳缃绮俯目一瞥,顿时心间一震——
布包内血肉模糊,赫然竟是一颗人头!
“你杀了她!”
柳缃绮骤然擡首,眼睛里的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忘岁月微微一笑,缓步近前:“怎么样尊主?我知道你们主仆情深,可要忘岁月送你一程?”
被他言语挑衅,柳缃绮反倒冷静了。
“你的武功还在?”
“让尊主失望了。”忘岁月眼神戏谑而嘲讽,“幽宫寒潭之气与我所修秘法属性相得,非但没能废了我,还让我功力大进。”
正在此时,门口又传来一声惊慌呼唤。
“尊主……”
苏缇喘着气,带走带跑踉跄而入。
柳缃绮眉心一蹙:“怎么了?”
“启禀尊主,玉墟宫的人攻占了天心殿。天冲、天辅、天英三殿反叛,其余四殿也有部分哗变,画师和酒师正在外面处理……请尊主示下!”
外面随风传来隐约的喊杀声,水云深惊愕擡头,去看柳缃绮,却见她神容不动,对忘岁月一指:“将此人拿下!”
擒贼擒王,叛乱从何开始,便该从何结束。
苏缇与点苍齐声应是,一同出手,却是——
柳缃绮蓦地移步,扫向身后的目光陡然锐利。
苏缇与点苍并肩站立,齐齐拱手:“尊主,得罪了。”
柳缃绮静默一瞬,突然笑出声来。
“好,好啊……”
“想知道你是怎么落到这一步的吗?”
忘岁月开口,兴致盎然。大事的谋布也许就像艺术品的刻画,功成的一刻必得揭开幕布邀他人同观,方能免去孤芳自赏的寂寞。
“其实,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灵虚秘录》,当然若能得到也再好不过,但更重要的还是你,是过忘山门的权柄。但你坐拥九殿,岂是我能抗衡?就算当初我保有三殿之力也不过以卵击石。若要对付你,除非借助外力,我思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一个地方。”
“玄都府?”
“没错。玄都府与过忘山门名望相齐、势力相当,虽然不大过问江湖事,但若真与你争斗起来,你就算赢了也要元气大伤。于是我故意告知你含章琴的秘密,用意就是怂恿你夺宝,以便挑起两宗之间的战端。”
柳缃绮轻笑一声。
“可惜,结果没有如你所愿。”
“确实。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得知玄都府丢失含章琴后,不但没有鲁莽行事直接夺取,还派向锷保护薛白帮助其寻找,以图将来恩情相挟,弱化直接冲突。于是我只得暗令向锷寻机动手,或夺宝,或杀人,最好二者兼得。可惜他实在没用,竟然一事无成,还因为心里有鬼而栽赃嫁祸,拉樊青做替罪羊。为免他事情败露连累我,我不得不给他收拾烂摊子。”
“本来事情也不复杂。除了向锷,直接相关的人只有三个:樊青、薛白和顾曲,只要杀了他们,便死无对证。可是追杀樊青首先遇挫,他跑着跑着竟然没影儿了,到处也找不到人。薛白顾曲藏身玄都府,成天跟卓秋澜形影不离,也难动手。于是我备下第二个方案:让苏缇寻机改写顾曲或薛白的记忆,让真相变得模糊不清。这个方案奏了效,唯一的意外是顾曲竟然失明,以至于反倒让你与卓秋澜谈判时多了一个筹码。”
“薛白四人当时自己送上门来,我本想趁机下手,谁知晚了一步,歌师已将他们带入山门看押起来,倒弄得我不好自己出手,迫不得已,只好派人把他们四个引去狮山禁地。有山门禁令在,加上人手众多,不怕他们不毙命,只要出了人命,山门与玄都府的死仇就算是结下了。谁知画师恰在那时赶回山门,顺路将他们活捉了去,反倒又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如此看来……”柳缃绮嗓音微沉,“薛道钰之死也是你指使的了?”
“不错。本来高财表现挺好,已经将卓秋澜的疑心成功集中到你身上,可没想到你如此心狠,竟当场格杀了整个天禽殿,使得卓秋澜就算有所怀疑也不能继续追究,更遑论两宗相斗。不过也好,你这一出手,不但自折羽翼,更让其余下属彻底认清了你的冷酷无情,为我之后的策反提供了许多便利。”
“佩服。”柳缃绮眸色含讽,“教主真是设局周密,步步为营,成败皆有可图。”
“更让你佩服的还在后面呢!”忘岁月笑道:“我早知向锷那头很有可能败露,便预先留下后手。一方面,假借疗养为名,向宗主借得碧玉山庄,实际上我是看中那个地方紧邻北桓,便于后续动作。另一方面,通过轩平的运作,让桓王答应与我合作。”
柳缃绮冷眼相视。
“所以你才会那么干脆地认罪,因为你根本无所畏惧。”
“那也不是。”忘岁月忽表谦虚,“其实我还是很怕你真的将我处死。不过你当天已亲手格杀了一殿属下,再处死我,恐怕你自己也觉得过分吧?”
“于是我就被‘囚禁’在寒潭幽宫,那地方对我毫无坏处,而且就算我有什么意外,点苍也会帮我的。其实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出来,但在大局底定之前,我必须放松你的戒心,所以我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做。”
“之后就是碧玉山庄。我本来安排好了报信的人,没想到昭国公主代劳了此事,效果反倒更好。桓王的宫廷禁军与尊主的精锐部下,那场战役想必十分壮观,可惜我未能亲眼目睹。不过没关系,今天,我一样有机会欣赏尊主的风姿!”
话音刚落,一片刀光横荡到柳缃绮眼前。
刀是竖着斩的,刀光却是横荡,这便封死了对手上下四方所有退路。
忘岁月的宝刀有个很正气的名字——“申命”,但这把刀现在做的事却是“逼命”,并且逼得紧急,逼得毫无余地。
柳缃绮无路可退。
于是她就不退。
不退,反进。
忘岁月出刀的刹那,她仿佛预测到了他的招式和角度,从刀刃与刀光的隙间准确地钻了过去,直扑进忘岁月的怀里。
一片清光,随即割向他的咽喉。
——那是柳缃绮的刀。
刀身弯弯,如美人娥眉宛转。
刀光湛亮,如冷月生于秋浦之上。
这一刀比忘岁月先出的那一刀更快、更准、更狠厉。
又是这么近的距离。
——他绝无可能避过。
他的确没能避过。
锋利的刀口,精准无误地劈中了他的咽喉。
可他并没有流血!
就在刀中咽喉的那一刻,柳缃绮变了脸色。
——这手感不对劲!
围着脖颈的布料被刀刃撕裂,却并未从裂口中漫出预想中的殷红,而只是露出了一块银白的肌肤。
人的肌肤是白色,但多是粉白、黄白、玉白、苍白……绝难显出银白色。
银白,是刀剑的颜色。
这人的脖子,难道是钢浇铁铸的不成?
“勾命诀!你练了勾命诀!”柳缃绮浑身颤抖起来,青筋从发红的额头上爆出,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愤怒:“你竟胆敢练这种禁术!”
“猜得很对,但为时已晚。”忘岁月笑着,迅疾出手扣住了她的脚踝——柳缃绮发觉不对时已改变姿势后撤,他没来得及抓住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