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惨号之声不绝于耳。玉珠洞穿一人咽喉又飞向下一人,不过片刻,所有天禽殿部众尽皆毙命,会场中腥气弥漫,血流成河。
在场众人惊骇欲绝。
突如其来的一幕,将卓秋澜也震住了。眼前惨象令她目不忍视,内心更是极度不可思议。
高财作为杀害道钰的凶手,以命相抵是天经地义,可其余属下何辜?柳缃绮为了堵她的嘴,竟将一殿下属当场格杀!
“我已令整个天禽殿为掌门的高足陪葬,不知掌门可还满意?”柳缃绮语气沉沉。
弄到这个地步,玄都府若再追究下去,反倒成了得理不饶人。
“柳尊主果然魄力非凡,令人望而生畏。”卓秋澜淡淡道,“不过仍有一事,还要麻烦柳尊主施以援手。”
“哦?什么事?”
“顾三公子的眼疾,不知你们可有治愈之法?”
“办法自然有。”柳缃绮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轻松,“但也不能白给,不知你们用什么来交换呢?”
顾方闻言大怒:“荒唐!人是你们弄瞎的,治好他是你们应尽的责任!还好意思开条件?”
柳缃绮一哂:“你说是我们弄的就是我们弄的了?证据何在?就凭你们一面之词?”
“我……”
顾方瞠目结舌。这事的确拿不出实证。对于他们来说,顾曲是亲人是朋友,并且没有说谎的必要,当然愿意相信,然而对于过忘山门来说,却有立场怀疑他们蓄意讹诈,摆明不认他们也莫可奈何。
卓秋澜开口:“你要什么条件?”
柳缃绮翘着腿坐在上头,红唇微勾:“卓掌门必定知道我想要什么。”
卓秋澜笑了。
回袖一招,负在背上的布包倏然解开,里边的东西落在她怀中,端方古朴,大气天成,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睛。
“如你所愿,含章琴我带来了。还有什么条件?”
“和爽快人说话就是简单!”柳缃绮很是满意,“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将含章琴交与本座,本座立刻命人为顾三公子医治。”
台下的玄都府弟子们立刻急了:“掌门,这如何使得!”
顾方也觉得不妥,嚷道:“这是我顾家的事,要挟玄都府算什么?治疗三弟的眼睛,代价该由顾家承担,有何条件,只管向我们开来!”
“你们有含章琴么?”柳缃绮好笑,“你顾家可没什么值得本座图谋的。”
她纤指一伸,朝卓秋澜怀里点了点:“本座今天只要那个。”
“你……”
顾方还想再辩,被卓秋澜止住。
“不必说了。”她的神色平静超然,仿佛对方索要的不过是一件随手可得的东西,“三公子客居玄都府出了事故,玄都府也不是全无责任。”她擡起脸,视线转向柳缃绮,“你若真的治好了顾三公子,本座将含章琴拱手相赠。”
“好!”柳缃绮抚掌,“苏缇!”
“属下在。”
“顾三公子的眼睛,你立刻帮他医治。”
苏缇为难了:“尊主,属下并非医师,怎能帮他治眼?”
“他那不是身病,而是心病。”柳缃绮含笑瞅着她,“你的本事本座再清楚不过,不可推辞。”
苏缇无法,只得承命:“那属下就勉强一试。”
她缓步下阶,来至顾曲面前,从身上取出一只袖珍香炉,指腹在炉盖上轻轻一擦,一缕香烟袅袅而出。顾曲只觉那香味无比熟悉,恍惚中思绪飞转,意识深海下的记忆浮上水面。
最后一幕在眼前展开,柳缃绮击来的石子随着幽香消散成灰,他忍不住轻叫了一声,双睫一眨,视野豁然明朗,天光人影,良朋至亲,尽数看得分明。
“看来好了。”柳缃绮坐得虽远,眼神却相当好使,见事情成了,便转向卓秋澜提醒:“卓掌门,切勿食言。”
卓秋澜颔首,举步正要上前,忽听旁边顾曲喊道:“等……等等!”
“嗯?”
“我还瞎着呢!”
要卓秋澜为了自己把祖传的宝贝让出去,他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之前因为自己也很想恢复目力,实在做不到舍己为人,现在问题解决,他的勇气就上来了,决定豁出去厚脸皮一次。掌门待他这么好,他总不能真让她吃亏。
一句话出口,发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诡异起来,他踌躇地搔搔脑袋,难道……这个谎真的扯得很失败么……
柳缃绮明艳动人的笑容逐渐阴森:“我看你不是瞎,你是当我瞎。”
顾曲:“……”
“行了,你个傻小子!”卓秋澜把他拽开,“这儿没你事了,别捣乱。”
顾曲不高兴:“掌门,我这是帮你忙……”
“你别帮倒忙我就谢谢你了。”
她踏出一步,又被众弟子拦住。
“掌门,含章琴是我玄都府镇宅之宝,代表玄都府的道义,怎可落入他人之手?”
“代表玄都府的道义?”卓秋澜轻轻一笑,“玄都府的道义,自在人心,与一张琴何干?含章琴之所以宝贵,是因为祖师托志其中,因神而贵。后生小子,不领会先祖敦勉之意,却计较于一件死物?玄都府没了琴,还有剑;没了剑,还有经。就算连经论道藏都没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人者,阴阳赋形,天地钟灵。尔等徒辈,空托七尺之躯,却不识道义所在!”她横琴于臂,淡然负手,“众人退开吧。”
手臂一扬,含章琴被一股清风送上高台。柳缃绮红袖一招,将琴收入怀中。
“掌门果真言而有信,本座没有看错人。”她的笑容愈发耀眼,“掌门若不着急,不妨请进玉霄宫来喝杯茶。”
“不必了。”卓秋澜做了个回绝的手势,分毫也不想在这是非之地多留,白拂一甩,背过身去,“盘桓多时了,不缺一杯茶,告辞!”
待到玄都府众人离去,柳缃绮的目光投向仍跪在台下的向锷。方才忙于解决薛道钰的事情,倒让他多挣得了一点活命的时间。
“说吧。私自违命,欺瞒本座,嫁祸同门,究竟受何人指使?”
她的语气闲适,向锷却已是心胆俱裂。天禽殿前车之鉴历历在目,饶是满腔悲痛万念俱灰,他也只得招供。
“是……是教主……”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连一旁的水云深也倍感错愕。
柳缃绮愣了一下,又很快收起异色,擡了擡手压制住满场骚动。
“教主乃山门尊者,倘若诬告,你罪加一等。你说是教主指使于你,有何凭据?”
“有……有……这是教主数次传令的令信,我悄悄留在身边……”
向锷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与他做殿主时的腰牌不同。柳缃绮接来一看,果然是教主令信。自打玉墟宫撤去三教令之位,此令信就很久没起过作用了。
人证物证俱在,柳缃绮思量片刻,还是决定给忘岁月一个自辩的机会。
“教主可有话要解释?”
忘岁月满面羞愧懊恨,当即屈膝跪地。
“向锷所言不错。是属下一时鬼迷心窍,贪图玄都府奇宝,这才暗中联络他许以厚利,要他私自为属下取得含章琴。属下有罪,请尊主责罚!”
柳缃绮默然不语。
忘岁月身为教主,名义上与她平等,如今却连声自称属下,可谓卑屈已极。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
“一时糊涂也是人之常情,但教主身为三尊之一,理应以身作则,如今却违犯门规,指使下属行欺瞒之事,也不可不惩治。”
忘岁月连连叩头:“是,忘岁月命属山门,虽肝脑涂地,不敢怀怨。属下愿意领罪,听凭尊主处置。”
水云深微皱了皱眉,嘴唇一动似要开口,却终究低垂了眼帘,什么也没说。
柳缃绮笑了笑。
“教主悔过态度如此诚恳,并且你告诉本座含章琴的秘密也算有功,若要你性命倒显得本座不公道了。点苍——”
北方谛命点苍应声出列:“属下在!”
“将忘岁月囚入寒潭幽宫。”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