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酒无关。”聊一醉冷眼瞧着她,“你在北桓杀了山门十余名弟子,总得付出点儿代价。”
薛白一愣,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你说什么?”
她什么时候杀了过忘山门的人?!
北桓……在北桓……难道他是说向锷带的那批下属?可是,可是当时她和顾曲两人被向锷撵得东躲西藏,跑路都来不及,哪还有工夫没事找事去杀他十几个弟子?这老兄还真挺看得起她……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聊一醉手上发力,连剑带人拽到身边,抓小鸡似的将她擒在了手里。
“师妹!”
薛道钰大喊一声,一脚踹开面前缠斗的人,举剑冲了过去。
顾云容同时动身,剑光一抖射向聊一醉。她的动作极迅捷,剑势极利落,脸色却仍是一副漠不关心。
刀锋荡出一道银虹,震开二人合力一击。聊一醉足尖一点,挟了薛白腾身撤出棚去。
“快追!”
薛道钰和顾云容紧追了出去,顾方砍翻其余围攻者,飞身跟上。
江流宛转,柳岸花繁。
这正是赏景的佳期。
也是相杀的良辰。
三人在河堤上截住聊一醉,誓要将薛白抢回。
正当他们酣战之际,忽觉身后一阵纷扰,气氛发生了一点细微的变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他们。
避开一簇刀风,顾氏兄妹敏感地回头,放眼寻望。
风烟袅袅,纷纷蒙蒙。
是柳絮。
绵软轻盈,随风飘零,少女愁思,离怀别景……只合入去诗家的笔端,几曾见于无情的杀场?
可现在,它们却正向着这杀场而来。
依依地,摇摇地,携了燕子楼头的阑珊春意,踏着轻软动人的步子,无声无息,逐水而来。
水流蜿蜒,送下轻舟一叶。
舟上立着一美人,怀抱琵琶,绣裙摇曳。
河畔翠柳成行,皆是柔姿逸态,占尽春妍,可与那舟中美人一比,竟仿佛顿失了风流韵致,真成了一排木头。
这般柔弱可爱的美人,怎么看都只是被保护的对象,断不可能插手战斗。
顾云容于是放心地转回头来。顾方却仍不敢掉以轻心,一面协助薛道钰应对聊一醉,一面暗暗分心戒备。
然而那美人停舟柳下,只是抱着琵琶站在船上,饶有兴致地观看着他们打斗,自始至终并没有一丝异动。
聊一醉以一敌三,仍是招招稳健,面无分毫慌乱之色。此刻一眼瞥见那舟中美人,突然脸色微异。随即刀招骤变,一改先前的从容平稳,竟是利快狠绝,力量猛增数倍不止。
薛道钰三人暗自诧异,又一刀荡来,三人合力不敌,顿被扫开一箭之地。
趁此时,聊一醉横过手臂,将薛白拖至身前,紫竹刀一翻,直刺薛白心窝。
他竟要下杀手!
薛道钰急向前扑,却是阻拦不及,他既怒又慌,立时泪流不止。
“别哭了,接着。”一个声音蓦然传至耳畔。
那声音不大,却极其空灵,不像是从地上传来,倒像是从天上飘来,落入耳中的一刹那,直教人以为身在九霄云外。
视野被泪水模糊,薛道钰努力睁眼,只见一团人影伴随着惊叫飞向自己。他本能伸手接在怀中,低头一看,破涕为笑。
“师妹!你没事!”
薛白摇摇头,指着前方道:“师兄你看!他们……”
眼前一道婀娜身影,正严严挡在聊一醉面前。聊一醉受她阻拦,显然心情大坏,脸色再淡漠不起来。
“风飞絮,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歌师风飞絮?四人彼此对视一眼,愈觉惊诧。同为过忘山门中人,风飞絮不助纣为虐已很难得,何故反倒帮他们挡住酒师?
风飞絮轻轻一笑:“我怎么没干正事?倒是你,干的是正事么?”
聊一醉神色变了变,旋即却冷声嗤道:“你懂什么?今日我为枉死的同门报仇,岂是你可阻挠!”
“我也不想阻挠你。”风飞絮道,“但你也不想我把这里的事报给尊主吧?”
聊一醉一愣。便听她淡淡道:“你出够了气,就回去歇着。我不会告你的状,你也别妨碍我的公事。”
目送聊一醉离去,风飞絮转回身来,向一直在旁围观的四人问道:“你们谁是薛白顾曲?”
薛白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
“我就是薛白,顾曲不在这里。”
风飞絮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点头道:“既然如此,你跟我来。至于其他人,就请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这怎么行?”薛道钰着了急,一把拉住薛白,“你独自落在他们手里,岂不是任人宰割?”
薛白尚未答话,只听风飞絮先开口道:“放心,就算看在卓掌门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薛道钰仍然将信将疑,始终不肯松口。风飞絮看他几眼,见他身着道袍,知是玄都府的弟子,遂道:“也罢,你既这般不放心,就一起跟过来吧。”
顾氏兄妹见状,立即踏前一步:“我们也去!”
风飞絮视线在四人之间巡了一圈,轻轻一笑:“既如此,过忘山门就却之不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