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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衡门之下(1 / 2)

第三章衡门之下

猗竹堂。

晏飞卿趴在竹窗前,殷殷瞻望着江面上一波又一波的帆影。

如今已入春候,冰融雪化,原本寥落清冷的渡口便逐渐热闹起来。江上往来人,天边征雁分,客船商舟日日不断,好似一把把小钩子,勾动着她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我早该上路了……”

子栖进屋来时,就听见她半是遗憾半是歆羡的喃喃自语,顿时好气又好笑。

“你安分一点好不好?”她把手里的碗勺往木桌上一墩,叉起腰来,一副主人翁派头,“就凭你现在这模样,就别整天惦记着上路了!你不心疼自个儿,我还心疼我家公子呢!”

晏飞卿赶紧闭了嘴,回过头冲她笑笑,老老实实捧起碗来喝药。

逃出北桓后,原本打算马不停蹄直接赶回长杨,却因年间各国封锁关隘无法通行,不得不暂时寄居在君留夷这里,好容易挨到开春,身体竟又不争气地闹起毛病来。君留夷说她是根基有损,必须先调养,她不信邪,偷偷强撑着上路,结果掉进江里,碰巧又被君留夷捡了回来,耗费不少内力才将她救醒。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你更麻烦的人!”子栖大约是对她怨念颇深,话头一提就停不下来,“公子都说了,你就是被冷水泡坏了身子,现在不仔细调养回来,将来有你哭的时候!可你呢?有事没事就爱往江上跑!”

晏飞卿讪讪地埋着头。她自知欠了人家很大一笔人情,气势上便矮了好几截,面对不客气的小丫头,也不太好意思回嘴。

“子栖。”闲雅含笑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及时解救了她。

小丫头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脸欢欣地跑了过去。

“公子,你回来啦!”

君留夷袖手倚门,青衣如故,看不出一丝远行刚回的尘劳色,依然是风神散朗的模样,对小丫头笑道:“给你带了九香斋的饴糖,在你屋里桌子上。”

小丫头欢呼一声,立即将余事忘在脑后,蹦跳着奔出去了。

晏飞卿很感激,很钦佩。有的人就是善解人意,体贴人心,这种一语化干戈、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她是这辈子也学不来。

“君公子。”

君留夷缓步进屋,在茵席上坐下,替她把脉。煦阳披过窗外的竹枝洒进来,疏影错落在他微侧的面容上,轻悠悠地晃动,安静而又疏懒。他半眯的眼眸同样安静疏懒,离离发亮,恍如风动江澜,日下粼光。晏飞卿默默端详着他,暗叹此人不但风度脱俗,单以相貌论,也实在生得极好,她见过的男子里,大概只有成玄策和上官陵可以匹敌。

想起成玄策,她又不免生出几分忧愁来。那人现在必定恨死她了,真是的,谁让她放跑了他的宝贝妹妹呢?她一点都不想和他作对,可是……可是师父也很重要啊!不得已,只好牺牲一下他的心情了。也不知他猜不猜得到他那宝贝妹妹去了哪里……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君留夷开口:“可以看看你的剑吗?”

晏飞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落在窗台下那把被自己视若性命的宝剑上。

“哦,当然可以。”

君留夷接过来,轻轻拔出一截,剑光一荡,他的目光也随之一漾。他把剑握在手中凝看了片刻,道:“这不是原装。”

晏飞卿佩服:“的确不是。这剑本来没有鞘,是我师父后来另配的。”

“没有鞘?”君留夷眉目一动,像是听见了什么稀罕事,眸光略带异样地投向她。

晏飞卿奇怪:“怎么了?”

君留夷道:“二十年前,我曾在一位长辈那里见过这把剑,那时候是有鞘的。”

“哦,那大概是后来弄丢了吧。”晏飞卿有口无心地敷衍一句,没兴趣追究这种零碎小事。二十年了呢,一只剑鞘,谁知道是坏了还是扔了。

君留夷没再多言,唇畔浮过一抹浅笑,把剑递还给她:“此剑何名?”

晏飞卿笑:“你见过它,居然还不知道名字?”

“的确不知。”

晏飞卿炫耀心起,得意道:“它叫‘殚思’。”

话刚出口,她蓦然想起殚思乃是稀世名剑,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觊觎,心下稍觉不妥。偷眼看向君留夷,见他神色淡然,只是点了下头表示听到,似乎并不太在意,这才放了心。

也是,君留夷这种性情的人,怕是对着千金高爵都能视若无物,又怎会贪图她一柄剑呢?

“我可以出去了吗?”她见君留夷起身似欲离开,赶忙询问。

君留夷道:“出不出去,都是你自己的事。”

晏飞卿大喜,又问:“可万一我又出问题怎么办?”

君留夷漫不经心:“那也是你自己该留心的事。”

晏飞卿见他一副毫不挂怀的态度,反倒不解了:“……那你为什么救我?”

君留夷轻笑一声:“赶上而已。”

青衫飘拂,晃出房门去了。

晏飞卿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思——若不是她恰好在他眼前出岔子,他还真不打算操这份心。

当真是胸臆坦坦,无所挂碍,潇洒极了。

晚间子栖送药过来,还顺便带来外头的新闻。

“你可一定得老实待在屋里别乱跑了!外头现在乱得很,过忘山门正在到处缉拿叛徒,你看!”

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纸,晏飞卿凑过去一看,原来是画影图形。

“看着倒也不像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晏飞卿托着下巴喃喃一句,看了看画像旁边的字,“樊青?这谁?你认识吗?”

“我怎么会认识?还有哦,人不可貌相,你可不要掉以轻心,过忘山门里都是高手,这人现在不知逃在哪儿,万一跑到这里来,咱们这几个老弱病残可打不过他……”

话音未落,只听外头“砰”的一声巨响,仿佛掉下来什么重物。

两人开门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夜色昏黑,只看得出是个壮汉。

“这……这人怎么一动不动?”子栖乍着胆子轻轻踢了踢那人,“他……他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我去拿盏灯。”

晏飞卿说着就要回房,却听侧边脚步声动,君留夷提灯而来。灯光在那人脸上一照,子栖和晏飞卿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这人好像是……好像是……”

“好像是个伤患。”君留夷不紧不慢地接过话头,把灯笼递在子栖手里,然后自己弯腰架起那人,一面吩咐道:“去打点水到我屋里来。”

“可是……可是公子……”子栖反应过来,有点发急,“这人应该是……是逃犯!”

君留夷身形一滞,须臾却笑了:“傻丫头,来者是客,厨下也不缺米粮,怎能让人讨饭呢?”

步履稳稳地架着那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