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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含章可贞(2 / 2)

樊青询以眼神。

“据我所知,除了初一晚上抓的那批流民,官府对其他流民是以驱遣为主,不肯离开的才会抓捕。你为何不离开成洛呢?”

樊青眸心一跳,别了脸道:“我没有路费,离开也没饭吃。”

沈安颐不语,握着惴惴不安的妹妹的手,安抚性地轻拍了拍,回眸对樊青道:“壮士真乃义士。”

“义士?”樊青一愣,不明白她此话从何而出。

沈安颐微笑:“以壮士的武功,偷抢几个银子想必轻而易举,但你却不为之,宁可自己吃不上饭,难道不是义士么?”

樊青目光怔怔,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到底一个字也没吐出。

“我身上没带余钱。”沈安颐擡手,探进如云的鸦鬓,拔下一个莹璨的物什:“这枚珠花可供你换些银子。等外面这班官兵过去了,你就去别处谋生吧。店主也要做生意的,不能一直为你关着门。”

樊青愣了好一阵,迟疑地接在手中。沈安颐携着妹妹绕过他,准备开门出店。

“姑娘,”男子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低沉如含深意,“来日若有机会,樊青定当报答。”

回到菰蒲园,沈安颀才敢说出一句憋在肚子里许久的话。

“姐姐,”她的眼神仿若受惊的雀仔,“你,你真的相信那个人没钱吃不了饭吗?我……我觉得不像啊……”

沈安颐拴好院门,含笑捏捏她的粉颊:“便如此,又何必揭穿呢?万一激怒了他,反而平添事端。”

沈安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挽着她的臂弯往里走,突生好奇,笑道:“姐姐,我看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你说他会怎么报答你呢?”

“安颀。”沈安颐停住脚步,回转过身,正视着她道:“不要相信承诺,也不要指望人性。”

“啊?”沈安颀一呆。

沈安颐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信手捡走她发间的落叶,微微笑了一下:“别人的许诺,听听也就罢了,不必当真,更不要指望别人言而有信。如今世上人心浇薄,品格二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是太遥远了。你我身处其间,可以以此自勉,却不能以此要求他人,明白吗?”

沈安颀怔望着她微笑的面容,和平常一样柔美动人,她却不知怎的,总觉那笑里有一丝说不出的冷清。

东宫。

青年长身立在琉璃瓦廊下,闲适地逗弄着架上的金雀。

“轩公子!”一名随从模样的人穿过角亭疾步走来,“公子,已经照您的吩咐,收缴了市面上所有的香囊,都擡到后园了,请您过目。”

“好,我待会儿过去看看。”轩平头也不回,喂了一口鸟食,“继续盯着,没有新命令之前不要掉以轻心。”

“是。”

随从告退。轩平低头思忖了顷刻,把手心里没喂完的鸟食放回食盒,正要擡步去后园,忽觉身上多了一道陌生视线,心头一警,立即侧头追望过去,顿时讶然而笑。

“晏姑娘。”

晏飞卿见他发现了自己,索性直接走了过来,眼神一动看到架上金雀,惊艳叹道:“这鸟好可爱!”伸手意欲抚摸,却被轩平眼疾手快地挡下。

“小心!”他笑视着她,和气地告诫:“这金雀看着可爱,被它啄一口你可未必受得住,不要乱摸哦。”

晏飞卿听他说得严重,不由咋舌:“这么厉害?看不出来啊。”

轩平依旧笑吟吟,问她道:“晏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哦,我就随便走走。这是你的院子吗?”

“对。”轩平漫应一句,伸手指了个方向:“太子殿下的居寝之处在那边。”

“太子殿下?”

“你不要找殿下吗?”轩平饶有趣味地瞅她一眼,“我听谢将军说,你原本和他约了饭。”

晏飞卿不由自主地举手摸了摸后脑勺,很奇怪他为什么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虽然她的确是要找太子来着。

轩平将她疑惑的无言解读成了说中心事的尴尬,于是好心地垫了个台阶:“我还有其他事情处理,你自己过去找他吧,他现在应该在扶梁殿。嗯……离晚膳还有一会儿,你可以给他送点吃的。”

晏飞卿没看懂他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也完全不明白轩平为什么让她给太子送吃的,但初来乍到毕竟应该虚心好学,她决定接受轩公子的友好教导。

确如轩平所料,成玄策此刻正在扶梁殿和谢璇说话。

“消息收到了?”

“是。”谢璇点头道,“殿下放心,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有些吞吐。

成玄策以单音词询问:“嗯?”

“只是我担心,会不会让戍京卫觉得难堪?他们也都是尽心守卫王都的将士,我不想……”

“说什么呢?”成玄策轻笑打断,“他们要是尽心守卫,怎么会有流民叛乱?殷时存早就该把戍京卫交出来,丞相掌京卫像什么样子?前朝留下的坏习气早该改了,本宫现在只是先给他们松松绑而已。再说,当守卫也不是什么好差事,本宫让他们卸甲回家,他们该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是……他们是受责被贬离的……”

“在意这些虚名做什么?”成玄策好笑摇头,见他仍锁着双眉,便道:“放心,本宫会给他们抚恤的。大军进驻城中还有些事,你先去准备吧。”

见谢璇离开,他低下头继续看奏报,虽然有了谢璇数十万大军作为后盾,他几乎可以预订胜局,但在朝中的根基毕竟薄弱,还须逐渐加强才稳妥。

才刚看完几份,门外宫侍声音响起:“殿下,晏姑娘求见。”

“嗯?让她进来。”

晏飞卿捧着小瓷盅走进来。她从没这样端汤奉茶地伺候过人,十分手生,极恐端得不稳洒了汤水打了瓷盅,因而特别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得如履薄冰。

成玄策不知是心情好还是觉得她姿势有趣,竟然就一直看着她从门口走到章案前,也没有中途出声,而是等她放下瓷盅舒气时才问:“你来干什么?”

“来给殿下送荷叶羹。”

“本宫没有传。”

晏飞卿傻了,将一副枯肠搜刮到底,总算翻出几句奉承话:“是我自己想着……殿下政务繁忙,现在一定饿了,所以送来的。”

成玄策向她一睨。他的眼睛极漂亮,瞳仁幽深而泛光,眼尾斜挑,七分飞扬的意气,三分惑人的迷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似真似假地疑问,“你是奸,还是盗?”

晏飞卿吓了一跳,冷汗顺着脊背就滴了下来。勉强压着突突直跳的心尖,她偷瞟了对面那人两眼,支吾着道:“就,就算是……奸吧……”话没说完全,脸已红透一半。

成玄策大笑:“看来是盗了。”

晏飞卿:“……”

“说吧,”成玄策端起荷叶羹吹了吹,又随手放回桌上,“你想要什么?”

晏飞卿全不料他如此明察秋毫,但见他问得明白,且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便如实答道:“我想要一把剑。”

“剑?什么剑?”

“就是谢璇将军送到东宫来的那把剑。”她犹恐太子想不起来,补充提醒道:“就是上月太子回成洛时,和礼品一起送到东宫来的剑。”

成玄策转过脸来细看了她片刻,眼神有点古怪。

“谢璇送来的礼品中,本宫从未见过一把剑。”

晏飞卿脸色蓦然凝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