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身为下贱,不思尽忠报效,构害太子、欺君罔上。今日朕又立了太子,留着你们,岂不是姑息养奸,重蹈覆辙?”李昂忍着眼泪,厉声道,“庄恪太子早薨,皆因尔等!朕只要尔等偿命,不株连亲族,已是宽待了!”
满腔的悔与恨,化作一道夺命的圣旨。他用杀戮替独子报复,替自己报复,然而被痛苦折磨的心,并不能得到救赎。
李昂喘着气,透过蒙眬泪眼,看着一群半大孩子被拉出会宁殿,惨烈的哀嚎哭叫声震得他两耳嗡鸣,胸闷气促。
他抓紧胸前衣襟,试图缓解这窒息般的痛苦,却觉得喉咙越卡越紧,最后猛然上逆,呕出一口血来。
“陛下!”王福荃喊了一声,上前扶住李昂,惊慌大叫,“快传太医!”
这下会宁殿彻底乱了,三宫太后和太子李成美火速聚在御座前,关心天子病情。其他人则是坐立不安,陆续趁乱告退,逃也似的离开会宁殿,人人都是一脸晦气,如丧考妣。
聚在偏殿的伶人们此刻也得到消息,一时物伤其类,人人自危:“我等以声色娱人,原是本分,若得贵人垂青,也不敢不识擡举,如果这样也要被怪罪,何人能够幸免?”
“是啊,干政是错,逾矩是错,如今伴驾受宠也是错,却叫人如何自处?”
不安的言论很快传遍各个角落,晁灵云一颗心如坠谷底,对宝珞道:“圣上这是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格杀勿论,除了泄恨,又有何益?”
“可圣上就是圣上啊,若有心泄恨,谁敢说个不字?”宝珞眉心紧皱,轻叹,“可惜才露出蛛丝马迹的真相,又要被掩埋了。”
她叹息完,留意到目光灼然、异常沉默的晁灵云,不由心中一惊,紧张起来:“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晁灵云回过神,缓缓道:“我在想,圣上贵为天子,却受奸人蒙蔽,痛失独子。我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还要我眼睁睁地旁观,圣上他……未免也太可怜了。”
“灵云,你别犯糊涂,”宝珞紧紧握住晁灵云的胳膊,忧惧地提醒,“圣上现在呕血病倒,你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他身边耳目众多,你不为自己,也得为光王和两个孩子着想。”
晁灵云望着宝珞苍白的脸,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好,又想到李怡和孩子们,朗星般的目光渐渐黯淡,终究还是低下头:“我明白了。”
宝珞搂住晁灵云,拍了拍她的背:“委屈你了,若非迫不得已,谁能饮下这等不平?”
晁灵云摇摇头:“明哲保身罢了,算不得委屈。”
两人沮丧低语的模样,被远处的元真看在眼里,引得她一声长叹,走上前劝慰:“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用。赶紧招呼一下其他人,大家收拾好就回教坊吧。”
“是。”晁灵云知道元真误会了自己与宝珞的心情,也不想增添她的烦恼,将错就错道,“可惜《霓裳羽衣曲》还是没能跳成,错过这次,又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元真闻言,怅然叹息:“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老天的意思,《霓裳羽衣曲》出自盛之终、乱之始,毁于兵燹尘烟之中,就不该再现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