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灵云利用书斋狭窄的空间,攻守自如,运刀如风,仿佛回到往昔戎马倥偬的岁月,她在维州城头奋勇杀敌,置生死于度外,只为守护心头最珍视的人。
这份决绝,贪功求财的宵小又焉能匹敌?
两名人高马大的匪寇逐渐落入下风,左支右绌地作困兽之斗,不但招式越来越阴损,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大骂。
晁灵云不为所动,手起刀落又砍倒一人,染血的弯刀如一弯摄魂的寒月,映照着最后一人爬满血丝的双眼。
那人毛发倒竖,肝胆俱裂,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伙匪寇冲进书斋,让稳操胜券的晁灵云闪了一下神。
刀下的匪寇立刻抓住这一线生机,挥剑反抗,晁灵云不得不退后一步,过了几招,才将这人斩于刀下。
瞬息之间,闯入书斋的一伙人已蜂拥着冲向她,冷汗顺着脊背潸潸而下,她汗湿的手心紧握刀柄,从胸膛里爆发出一声嗜血的嘶吼,无惧无畏地冲向那群人。
几点烛光被凛凛杀气催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刀光剑影如朔风卷雪,横扫而过。惨叫声伴着刀剑铿铮响彻书斋,一片幽暗中,晁灵云的五感六识都空前敏锐,弯刀仿佛肢体的延伸,游刃之间取人首级,锋芒无匹。
然而以寡敌众,若不能速战速决,便会有极大的风险。
十几招之后,双方开始有陷入缠斗的苗头,晁灵云的防守不可能滴水不漏,匪寇逮着她防守薄弱之处,利刃直指要害。
她凭着过去实战的积累,一连躲过数次致命的攻击,冷不防耳后忽然刮过一道冰冷的剑风。
晁灵云心中一紧,直觉危机到来,却躲闪不及,只能由着凛冽剑气带着透骨的寒意,划向她的后脖颈。
不料下一瞬,脑后剑风骤灭,只有几点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脖子滑进衣领。
晁灵云吃惊地回过头,在一片昏暗中瞪圆了双眼,傻傻注视着为她夺下利刃的李怡。
鲜血顺着左手指缝蜿蜒而下,李怡右手出剑,一口气杀尽冲到近前的匪寇,才用受伤的手拉下晁灵云的面巾,轻轻唤了她一声:“灵云?”
晁灵云回过神,期期艾艾地问:“你怎么跑下来了?外头的人可怎么办!”
李怡连忙安抚她:“你别急,救兵已经来了。”
听到回答的一瞬间,晁灵云整个人松懈下来,伏在李怡肩头,泪如雨下。
尽管身着厚重的冬衣,一听见晁灵云的哭声,李怡只觉得肩头烫得如同火烧,从心底涌出的心疼与惶恐,竟将伤口的疼痛都压了下去。
此刻书斋中的匪寇虽被诛灭,李怡却不敢放开手中剑,只能擡起受伤的左臂搂住晁灵云,轻轻拍抚:“别哭了,已经没事了……”
刚刚控制局势,领着人冲进心远斋的康承训正巧撞见这一幕,整个人一愣,随即机灵地比了个手势,令左右与自己一同退出书斋。
晁灵云尽情哭了一会儿,从李怡怀中擡起头,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他,看上去有说不尽的委屈。
李怡被她看得心下忐忑,只敢小心翼翼地试探:“灵云,你还在怪我吗?”
“我怎么可能不怪你?”晁灵云咬牙切齿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收起弯刀,转身要走,“我去看看孩子,如果他们有事,我饶不了你!”
李怡急忙拉住她的手:“等等,我和你一道去。”
晁灵云回过头,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折回李怡面前,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面巾,一圈圈包裹住李怡受伤的胳膊。
“手也伤了。”李怡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血肉模糊的左掌,笑得狡黠而得意,很有点邀功的意思。
“疯子。”晁灵云低低骂了一声,擡眼想瞪他,泪光闪烁的眼睛里却滑下两行泪珠,“知道吗?我在回长安的路上,恨了你一路,骂了你一路,你害怕听到的那些话,我不知在心里说了多少遍。”
李怡听着她怨愤的恨语,唇角线条变得僵硬,嗫嚅着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晁灵云却急促地打断他:“说对不起又有何用?你知道我是怎么回京城的吗?为了能一路畅行无阻,我混在巡边使的人马里,好不容易日夜兼程赶到长安,哪知道这帮人却奉了密令,要打扮成匪寇血洗十六王宅!你知道我得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她一边控诉,一边将手里的面巾狠狠打了个结,疼得李怡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眼看着光王宅被攻破,除了担心你和孩子,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晁灵云擡手擦了一下眼泪,却忘了手背上沾着李怡的血,于是一抹血痕沿着她的眼角斜飞向上,散入眉鬓,在李怡眼中美得惊心。
“大难当前,我没有心思再恨你、怨你。”晁灵云仰起脸来望着李怡,素面上斜红一抹,晕着湿漉漉的泪光,媚中带邪,更有无邪。
李怡看着这样的她,一颗心柔如弱水,难承一叶:“灵云……”
晁灵云捧着李怡受伤的手,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上去,滚动的泪珠混进他血水未凝的伤口,是缠绵入骨。
她闭上双眼,感受着李怡发颤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肌肤,认命地轻叹了一声,喃喃道:“人生如蜉蝣,朝生而暮死。今时今日,我才真正看明白,我心里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落入李怡紧拥的怀抱。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抗拒,温柔地卸下所有心防,额头抵着李怡心跳若狂的胸膛,含泪而笑:“十三郎,从今而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