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谁指使你的?”
小敏子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完了,全完了。
他还有家人尚在受闵家照拂,若此时说出实情,他与家人一个都保不住,为闵家扛下今日一切,至少还有家人得能保全。
可他实在是不甘,今日所做之事,他又不是没做过,这些年来从未失手,为何今日却会变成这样?
难道……是那个邪门的彩戏师?
小敏子惊恐的脸色又迅速添了几分卡白,颤着手指向陆铃儿:
“是你?今日……都是因为你……”
此时他终于想通其中关键,今日他之所以会接连失利,都是这彩戏师在搞鬼。
小敏子猜得没错,今日他未能栽赃陷害成功,的确有陆铃儿的一份功劳,除了放出“钻山蚤”让他未能在灯笼里放进雷火药,还有在他身上拍的那一下。
那一拍不仅为小敏子解除了“钻山蚤”带来的僵硬,还顺便把替换后的密卷放回了他的身上。
至于他们何时发现的密卷,又何时将其成功替换,这一切又得从容砚说起。
早在数日之前,他便因容璃的那一丝违和心生怀疑,暗中追查之下,发觉整个闵家一派对他的态度都起了变化,而容璃,只是其中最藏不住的那一个。
他那时便明白过来,对方怕是已经知晓他的身份,接下来的这场寿宴,注定不会太平。
正因如此,他才谨慎地与陆铃儿提前准备了三个节目,确保献礼万无一失。
今日小敏子在他入席前的那一撞,他当时便已发觉了异常,暗中在身上找出了那张通敌密卷。
他悄然借用容玮书写百寿图的笔墨,在陆铃儿与言风的掩护下,写下了新的“密卷”,这才有了陆铃儿后来在小敏子身上的那一拍。
闵相于寿宴之上点破他的身份,意图借此用叛国的罪名构陷于他,只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此时见小敏子撤颤着手指向陆铃儿,容砚暗下眼眸,冷声问道:
“你是说,今日指使你栽赃本王之人,是她?”
此言一出,现场已有不少人暗自发笑,这小太监也是糊涂了,竟然胡乱攀咬上了靖王身边的彩戏师,今日谁人看不出来,靖王与她的关系可不简单。
小敏子此时亦是有口难言,他倒是想指认陆铃儿,可根本没人会相信,他总不能说,是他先栽赃容砚,陆铃儿这才偷梁换柱将密卷弄回到他的身上吧。
他将目光移回至闵宏达,只见那耷拉的眼皮之下,眸色暗透出狠辣,似是在示意他别乱说话,否则家人的性命难保。
一瞬间,小敏子心如死灰,也不回答容砚的问话,只苍白着脸朝宁帝边磕头边喊道:
“奴才冤枉,冤枉啊……”
“还不说实话!”
宁帝此时已是怒火难抑,好好一个寿宴,就这样生生被人给毁了!
那小敏子也不是经吓,一见宁帝发怒,竟吓得直接昏死过去。
宁帝直嫌晦气,也不管他是真昏还是假昏,直接遣人将他拖了下去。
他身边的闵贵妃,与台上的闵宏达暗暗打了一个眼色,不出今日,这小敏子自会畏罪“自尽”,至于他是否自愿,这都不重要。
戏唱到这里,宁帝怎会不明白今日唱的这是哪出,闵家一派这是合着伙想斗倒最近刚冒头的靖王容砚。
也是他从前忽视了容砚,不知其竟有如此能耐,不但能在朝堂上展露头角,还能在民间建立起解忧阁这样的组织。
今日闵家一派如此发难,他还能全身而退,这样的能力,远在其他几个孩子之上。
闵宏达那个老东西,想为外孙出头也就罢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他的寿宴之上来搞事情。
他虽因那天机一向对容砚不喜,但今日却是实实在在被这寿礼打动了,他与他的宁国,就该应了那麻姑所说,福寿无疆、国祚绵长。
他眯了眯眼,敛下心底所有情绪,朗声开口道:
“今日之事朕已明了,小太监栽赃构陷,死罪难逃,闵贵妃、内务府监管不利,所有人等罚俸三个月。”
闵贵妃铁青着脸,咬牙起身领罚,宁国未再立后,中宫向来由她主理,宫内宴会也由她领头承办,哪怕此次寿宴礼部也参与其中,最终的负责人仍旧是她。
内务府也是一样,出了小敏子这样吃里扒外的人而不自知,人人胆战心惊,下跪领罚。
宁帝又将目光转向舞台之上:
“闵相未经查明真相,盲目听信谗言,在寿宴之上擅惹事端,责令暂停宰相之职,闭门思过,以敬效尤。”
闵宏达这老东西毁了他的寿宴,妄图在他眼皮子底下铲除异己,没给他扣上破坏两国邦交的帽子,已是给足了他面子。
既然他老眼昏花、识人不清,那就好好在待家待着吧。
闵宏达自小敏子被抓之后便迅速变脸,面对宁帝的处罚,他倒是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缓缓躬身朝宁帝一揖:
“老臣领罚。”
只是没人看到,他埋首时那耷拉的眼皮之下,闪过的一道暗光。
宾席之上,人们还未议论完闵相的停职,只听宁帝又继续说道:
“徐王容玮,率金吾卫鲁莽行事,罚俸一个月。”
容玮还未从计划全盘失败的恨意中回过神来,此时被宁帝点名,只能压下眼底寒芒,起身领罚。
宁帝此时才想起罚他先前之失,也不知是还在气他命金吾卫射穿了那只祈福灯笼,还是借由此事压制他们闵家。
席上众人也看明白了,今日闵贵妃、闵相以及徐王联合围剿靖王,宁帝这是不满了,借机打压闵家一派呢。
看来这闵家的风光,怕是难再如前了。
处罚完毕,宁帝又将目光转向舞台上的另外几人:
“程大人受累蒙冤,赏银五百两,以兹补偿。”
“谢圣上!”
宁帝故意不提两国之事,只道程倏私人蒙冤,程倏也懂见好就收之理,随即拱手道谢。
“彩戏师技艺高超,又身兼解忧师为民解忧,赏银五百两,赐‘彩戏解忧大师’封号。”
今日这彩戏师的献艺他着实喜欢,且她还能将彩戏用于为民解忧,既然她囿于女子身份难以登台,不妨御赐她个封号为她正名。
“谢圣上!”
陆铃儿没想到今日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眉眼一弯,躬身谢赏。
“靖王容砚,今日献礼深得朕心,临危不乱,能力出众,亲涉民间体民情、解民忧,从即日起,准许执掌靖州军政权。”
宁帝此言一出,全场皆为惊叹。
容砚虽已受封亲王两年,却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空头亲王,原因无它,只因他的属地靖州,实乃兵家必争之地。
靖州虽不算富庶,但因其位于安宁两国交界之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宁帝当初封容砚为靖王,只是将他封得远远的,从未想过给他实权。
万没想到,宁帝有朝一日会将靖州军政大权真的交予他。
容砚亦没想到,宁帝会在今日交还他身为亲王应该拥有的权力,如此,甚好。
“儿臣,谢过父皇!”
谢恩过后,容砚感应到陆铃儿欣喜的目光,与她视线相接,回以她一个惬心的微笑。
待所有人回至座席,宁帝轻举酒杯,喜怒难辨:
“朕今日也乏了,诸位随意即可,不必拘礼。”
他仰头饮罢杯中酒,便就此离席而去,甚至忘了原定在寿宴之上为徐王容玮与信公国嫡女赐婚。
就今日的情况来看,即便他没有忘记,此刻怕是也暂不会提了。
寿宴到这儿宁帝也走了,戏也看完了,宾客却无人离场,仍把目光投向席上的容砚。
容砚长眸轻扫过闵家一派,不出意外,他们皆是眼含恨意,只有闵相老神在在,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只微微一笑,一杯饮毕,便迎着众人或讨好或嫉恨的目光,带着陆铃儿与言风离开了。
宁帝的五十寿辰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但这场寿宴却从未结束,此后它常常被人津津乐道,流传于街头巷尾、经久不衰。
它的精彩之处,不光在于奇巧的彩戏、派系的倾轧,更在于这宁国的储君之位,怕是很快就会有新人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