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太监名唤小敏子,隶属于内务府,他到场中拾取灯笼并无不妥,只是他的身份不止如此,他还是闵贵妃的人。
今日寿宴之前,他便得到闵贵妃指示,要他在场中随机应变,势必要为靖王制造些麻烦出来。
眼下他拾起灯笼之后,看似双手捧起,实则一只手藏于灯笼之下,暗自翻动手腕,取出了一包什么东西,想要将其混入灯笼之中。
他暗暗敛下眼中得意的笑,手中这包雷火药,便是闵妃娘娘为靖王备下的大礼之一,待他将灯笼呈到圣上面前,靖王今日的风光也算到头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将暗藏于手心的雷火药放入灯笼之中,身子却突然一僵,动不了了。
怎,怎么回事?
小敏子惊骇地瞪大眼,为何自己无法动弹了?
离他不远处的陆铃儿弯了弯唇,这当然是她放出的“钻山蚤”所致。
她早就看出这小太监心怀不轨了,怎么,一计不成又施二计,想在灯笼上做手脚?那可不行,她可是眼疾手快,机灵着呢!
此时小敏子被定住的姿势也有些巧妙,手捧灯笼垂首而立的模样,像极了恭敬地将灯笼双手奉上。
闵贵妃眼中暗芒又起,这小敏子是怎么回事?拾了灯笼还不放好东西速速送至圣前,杵在那里做什么!
她心中暗道不妙,转眸望向容玮。
容玮一见小敏子那僵住不动的模样,怎会不知这是陆铃儿的手笔,被那“钻山蚤”叮住的滋味,他可是早就尝过了。
他的心中涌起一阵苦涩,紧接着又被恨意所淹没,陆铃儿今日所做所为,竟全是为了容砚,这让他怎能甘心!
他按下眼中寒芒,朝身后的金吾卫使了个眼色。
既然小敏子成不了事,那便尽快换一个人。
那金吾卫立马上前,准备下场去小敏子手里取过灯笼,没想到,宁帝大手一挥,让他身边的大太监孙公公先行了一步。
闵贵妃并不知晓小敏子是被“钻山蚤”僵住了,但容玮却是狠狠攥紧掌了心,他已经明白,这一计,怕是又不成了。
只见孙公公快速迈起步伐行至舞台边缘,从小敏子手中接过灯笼,又快步朝主位回身走去。
陆铃儿这才到来小敏子身边,在他身上轻巧一拍,那僵住身子的小敏子,终于又能活动了。
他一脸惊恐地盯着陆铃儿,然后慌张收回藏于手心的雷火药,躬身退至了后方。
靖王身边的这名彩戏师也太邪门了,还是离他远些为妙。
陆铃儿并未多言,擡步行至容砚身后,与他一同目送着孙公公将那盏还带着箭矢的小字灯笼递至宁帝案前。
宁帝接过灯笼,内外翻看了一遍,待他看清灯笼上的小字,不由得愣住了。
这是……
“此乃儿臣手抄的《北斗延寿经》,以此祈愿父皇健康长寿,儿臣绝无不轨之心,请父皇明鉴。”
其实这一盏灯,是他特地安排的,别人许是不知宁帝心中所思,他却是很早便已知晓。
他多年来之所以为宁帝所不喜,正是因那玄道之学所谓的“天机”,既如此,他便把功夫做足了,即便这明灯贺寿不一定会用上。
若真到了启用之时,这别具一格的小字灯笼便既能作为引诱对手的饵,又能暗合宁帝心中的道。
果然,宁帝眸间升起一股暖意,与身侧闵贵妃眼底的暗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难为容砚这孩子一片孝心,只可惜这好好的《北斗延寿经》,本来可以飞上高空,却这么被箭矢射穿,直直跌落了尘埃。
看着还插在灯笼上的箭矢,宁帝心里又陡然腾起一股无名火,好不容易有个孩子给他送上了称心的寿礼,居然还被人用箭射穿了!
他凝眸睇向下方,冷然开口道:
“此灯笼并无不妥之处,徐王还未查证便命人将寿礼拦下,实在太过鲁莽。”
宁帝又将目光移至宾客上首处:
“闵相这是老眼昏花了吗?祈福灯笼也能认错!”
原来方才人群里那声惊喝,正是出自容玮的外祖,闵相闵宏达。
今日对容砚的种种陷害之事,他们这一派早就拟好了计划,处处留有后招,定要让容砚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既已被宁帝点出,闵宏达也不惊慌,扶案站起身来,躬身朝宁帝行礼道:
“祈福灯笼一事,的确是老臣年迈眼花,但老臣此番并非凭空怀疑,而是——”
他苍劲的眼神转向舞台之上,紧盯着还未退出舞台的容砚二人:
“而是靖王对宁国早有二心,老臣不得不谨慎对待。”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他们没听错吧?靖王对宁国有二心?闵相这意思是,靖王通敌叛国?
今晚的寿宴,实在是意想不到的精彩,各种好戏轮番上演,还都与这最新冒头的靖王有关。
舞台之上,容砚狭长的双眸暗含冷意,闵宏达这个老狐貍,今日终于坐不住了。
他转身朝向闵宏达的方向,冷声道:
“寿宴之上,岂容信口雌黄,请闵相慎言。”
宁帝听闻闵宏达的话心下一惊,复又摇了摇头。
纵使他以往再不喜容砚,也知这孩子温和守礼,今日献礼更是恪守孝道、心系宁国,怎会如闵相所说,对宁国怀有二心?
倒是闵相,今日无端针对一个小辈,失了身份。
宁帝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闵相,你可是喝酒喝糊涂了?”
“回圣上,老臣并未多饮,今日此举亦并非糊涂。”
闵宏达上前一步行至案前:
“老臣近日收到有关靖王的弹劾信,方才知他多年伪装身份里通外邦,而他的另一个身份,便是解忧阁阁主,韩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