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容砚的刻意蜇伏,他从前在朝中的存在感并不高,如今却是不同,他于吉州赈灾之后,已有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渐渐改变了态度。
此番走来,许多已就座的世家大族、朝中新贵纷纷向他点头致意,他亦有礼地朝他们含首回礼。
在投向容砚的目光中,有一道引起了陆铃儿的注意,那便是安国使臣。
容砚在安国为质八年,其中细节他虽从未多说,但陆铃儿也能猜得到那几年他定是过得极为不易,宁国当时可是因为战败才送出的质子。
但安国使臣望向容砚的眼神却是有些奇怪,竟让她觉出了一种恭敬之感。
安国使臣,这么有礼的吗?
容砚狭长的眼眸扫过安国使臣,并未多做停留,同对待其他人一样,只是浅浅一含首,便转过了目光。
“两年前我从安国返回长宁,便是这位程大人一路相送。”
容砚回眸之中,见陆铃儿暗带不解之色,便低低开口,用仅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简单解释了一句。
陆铃儿这才明了,原来他与这位使臣早有交情。
殊不知,仅是这么轻轻的一个点头,便被有心人收入眼底,暗暗勾起了嘴角。
容砚行至席位正欲就座,身侧的小太监却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突地一滑,擦着容砚的身子向前蹿了一步。
小太监立马变了脸色,惊恐地朝容砚谢罪,容砚长眸扫向他,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瞬,这才道了声:
“无妨,先下去吧。”
那小太监如释重负,躬身垂首退了下去。
容砚摇了摇头,这才于席位就座,陆铃儿与言风分别站立于他的身后。
徐王容玮先到一步,已于他的上首处就座,此时见容砚前来,眼眸里的寒芒又起。
与之前的轻视不同,这一次他看过来的目光极具压迫感,恨意从其中倾泻而出,像是在无声地宣战。
容砚迎上他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如同卷起了一场无形的飓风骤雨。
“皇上驾到!”
一声长音令寿宴现场立马安静下来,宁帝携着闵贵妃缓步走来,于主位就座。
容砚收回目光,垂首起身,与众人一起山呼万岁。
宁帝今日大寿,心情极佳,举杯朝席下满坐的人群笑道:
“今日不必拘礼,只需斟满杯中酒,开怀畅饮即可!”
席上宾客亦是举杯,与主位的宁帝共同饮罢杯中酒。
寿宴就此拉开帷幕,佳肴次第上桌,会场的舞台之上,已开始有人登台献礼。
不过前期的这些都是开胃小菜,不论是主位还是客席,所有人皆是边吃边赏,待得佳肴上齐,皇子公主们的献礼时刻便到来了。
他们平日里都是些尊贵的主,其才艺若非在宁帝的寿宴之上,还真是难得一见。
不多时,这些皇子公主们纷纷起身,登上舞台为宁帝献上他们的祝寿礼。
一时间,琴棋书画齐齐登场,容玮现场书写了一幅百寿图,容璃弹奏了一曲献寿曲,就连六皇子容硕,也献上了一首贺寿诗。
这些献艺立意高雅,寓意极佳,作为子女贺寿之礼皆为上乘,但看得多了,席上所有人都暗暗觉得有些乏味。
想来也是,这些皇子公主都是有身份的人,哪会真正在众人面前献上才艺供人取乐,中规中矩方才最为妥当。
容砚因为献礼内容与众不同,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压轴出场。
此时就连宁帝都有了几分不耐,这些个子女,所献之礼的确挑不出毛病,但若论称心,到目前连一个也没见着,也不知这最后一位,会献上一份怎样的寿礼。
只见容砚从容不迫走上舞台,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少年,那少年垂着头,双手却捧起一个卷轴。
见是这番模样,众人最后的一点期待也落了空,看来这最后一个献礼,不是幅字就是幅画,与前面那些并无差别。
除了女宾席还有不少女眷暗自倾心于容砚的俊颜,其余大多数人,内心都对这献礼失了兴趣。
当然,也有来了兴致的,那便是闵贵妃母子三人,他们今日,可就等着这一刻。
容砚于舞台正中站定,朝主位的宁帝朗声行礼道:
“儿臣亲书寿字一幅,祝父皇福寿安康!”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少年便将手中的卷轴一展,红底之上,一个大大的金色字体书于其上,那字如行云流水,一派昂扬之气,正是一个“寿”字。
果然是幅寿字,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宁帝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今日还真没一件寿礼称心,尤其这最后一件,前面已有徐王现场书写百寿,结果最后又是一幅字,就一个字,还是提前写的。
宁帝不知皇子们领到了什么样的礼函,承办寿宴的闵贵妃却是知道的,今日容砚已将所需器物提前交至内务府,那也就是说,他的献礼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只听容砚朝场中少年轻喝一声:
“还不速将寿字呈上!”
少年连连点头,欲将字幅递上御前。
就在此时,一幅奇景骤然成型,那卷轴里的金字,竟然从红底上剥离下来,立在了空中,不动了。
只见舞台中间,一个大大的金色寿字浮于虚空之中,而少年手中的卷轴,空余下一片红底。
这一刻,所有人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圆,甚至有人刚刚夹起了一颗丸子,便被眼前的奇观震惊得将那丸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任其接连弹跳,滚落于桌案之下。
他们这是看到了什么?字怎会浮在空中?这也太神奇了吧!
主位之上,本还有些恹恹的宁帝一下子来了精神,真没想到,这最后一件寿礼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征征地看着浮在空中金字,脑子里思绪万千,可就在他想抓住其中一缕之时,那字却渐渐消失了。
会场之上响起了一片惊疑问之声,字怎么又不见了?
舞台正中的少年,亦即是陆铃儿,此时看起来似乎惊诧不已:
“咦?字呢?字到哪儿去了?”
容砚悄悄弯了弯眉眼,面色却肃然道:
“大胆,此乃本王献于父皇之寿礼,还不速将字找回来!”
“殿下莫急,既是献与圣上之物,这字肯定丢不了!且看是否掉到地上了?”
陆铃儿一边说着,一边在地上巡视起来。
看到这里,席上的宾客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彩戏,这是彩戏!”
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今晚看到现在,总算来了个有意思的了!
接下来,靖王与那少年会在地上找到寿字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舞台上两人,想看他们接下来还会翻出怎样的花来。
闵贵妃这边知道内情的人皆是暗暗一惊,他们总算是明白容砚要耍什么把戏了。
他先是用浮字震惊所有人,再踏上机关召出万物生长、五谷丰登,那消失的寿字生长在了每一种作物之上,这样的一份寿礼,宁帝怎会不喜欢!
幸好他们将那些象征丰收之物提前毁了,只要容砚踩中舞台红毯上的机关,此时长出来的,只会是残谷烂苗,而迎接容砚的,也只会是宁帝的震怒。
小贱种,今日送给你的可不止这一样,且慢慢等着吧。
闵贵妃敛下眼中的冷意,又朝容玮的方向瞥了一眼,本想与他交换一下眼色,没想到他只紧紧盯着场上那正在寻字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且说舞台上两人在地上寻了半天,却始终没找到那消失的金字,众人都有些急躁起来,主位上等着看好戏的闵贵妃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们怎么还不踩下那红毯上的机关?
她不禁冷哼一声,开口问道:
“怎么?字不在地上吗?怎么找了这许久都未曾寻到?”
那舞台上的少年却似被人点醒一般,恍然大悟道:
“对啊!字可能真的不在地上,多谢贵妃娘娘提醒,我且去天上寻一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