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异能蔓延而至,截断隐蔽的空间异能。
伴随一声沉闷的动静,一个人影就这么硬生生地被重力攥住,从阴影里扯了出来,‘嘭’地摔落在魏尔伦的脚边。
白色的斗篷,一身夸张得仿佛魔术师的小丑装扮。
是尼古拉·果戈里。
“好了,这下人齐了。”
魏尔伦满意点头。
他的目光在「猎犬」与果戈里的脸上逐一划过。
随后,魏尔伦用力扯了扯腕部的黑色手套,青年面带笑容,钴蓝的眼瞳内却一片冰冷,毫无笑意,
“来吧,清算时间到。”
“敢算计我亲爱的弟弟……希望接下来,你们能多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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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
“原来如此,阿蒂尔·兰波的「彩画集」,织田作之助的「天.衣.无.缝」……他们全是太宰君和乱步君安排的后手,还有一个是谁?”
骸塞内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镇定地看着雾岛羽香。
此刻,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收起,分明身处劣势,却看不出一丝慌乱的迹象。
“据我所知,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可压制不住【荒霸吐】。”
“但不管最后这个人是谁……然后呢,雾岛小姐,接下来你又打算怎么做?”
“是等待你的同伴找来,给予我正义的一击,还是趁此机会,由你来杀死我?”
费奥多尔不慌不忙地问道。
但雾岛羽香没有回答。
此刻,黑发少女一改之前有问必答的天使态度,全程安静地侧着头,像是倾听风中的讯息般,拿侧脸对着某个俄罗斯好心人。
整个过程中,雾岛羽香都表现得很安静。
直到吹拂的海风带回各地流淌的信息——
某处高速路段的、横滨医院的,以及,坍塌的地下隧道的……
当它们被风吹起,被阳光照耀着,落入少女的耳中时,雾岛羽香浓密的眼睫才微微一动,冷淡的红瞳中闪过一抹清浅的笑意。
这个时候,她本该解除异能力才对。
但雾岛羽香依旧没有动。
异能构筑起瑰丽的宫殿领域,让雾岛羽香的脖颈与脸颊布满无数文字裂痕。
随着时间流逝,它们甚至隐隐有一路向下,朝着心脏蔓延的趋势。
与此同时,显现在少女身后的「书」开始摇摇欲坠。
书页边缘崩裂出一条裂隙,光芒也变得黯淡。
即使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迹象。
但黑发少女却安心一样,很轻地微笑起来。
这个时候,她才有空理会对面的青年。
雾岛羽香转回头,平静地迎上费奥多尔的目光,
“垫脚石先生,有一件事,你又错了。”
“如你所说,从我睁开眼的第一秒开始,我的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而在这杜撰的谎言中,如果还有什么是真实的,中原中也勉强算是唯一的一个。”
“但事实是,中原中也对我来说,从来就不只是「真实」而已。”
“而我所拥有的「真实」,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你想告诉我什么?那些侦探社的成员也是其中一员?”
费奥多尔好笑地反问。
他看着雾岛羽香的眼神带着怜悯,就像在看一个甘愿沉溺于谎言的可怜虫。
然而,雾岛羽香没有被激怒。
她只是微微歪过头,理所当然地反问,
“难道不是吗?”
说话间,黑发少女无焦距的目光下移,定格在面前的圆桌上。
在那里,原本摆放着一排沾染血迹的‘遗物’——
与谢野晶子的金属发饰、国木田独步烧毁的手账本、江户川乱步破损的黑框眼镜,以及,中原中也半旧的帽子。
但现在,这些‘遗物’消失了。
就好像时间倒流后,属于他们的结局顺利改变,拐上了另一条更圆满的道路。
他们的随身物品,当然也再度回到主人的身边。
唯独那枚金属发饰。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枚金属发饰,是果戈里在车祸现场带走的战利品。
雾岛羽香垂下眼,目光静静地落在那枚蝴蝶金属上,语气平淡说道,
“晶子姐是个医生,对大家使用【请君勿死】,对她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但她唯独不想对我使用,至于原因,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与谢野晶子握着工具的手,才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一点,在雾岛羽香第一次完成乱步布置的【课题】,一身伤口地回到侦探社的时候,少女就发现了。
即使某个医生小姐掩饰得很好,但她难过的情绪还是被小羽香捕捉到,一直记在心里。
“国木田喜欢给自己制定计划,写在手账的日程和实际执行的时间,前后误差不超过五秒。但与我有关的一切,他习惯空出整整一页,预留出百分百的时间。”
对国木田独步来说,‘不确定的偶然’和‘浪费时间’,是他生平最讨厌的两样东西。
但事实是,他把所有的‘偶然’与‘空白’,全部留给了雾岛羽香。
还有乱步。
江户川乱步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向来贯彻‘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座右铭。
但在面对雾岛羽香的推理时,即使他已经看穿了最后的真相,也依旧拿出最大的耐心,在沙发坐下,摆出聆听的姿态。
一向如此,从未改变。
还有谷崎、直美小姐、社长、侦探社的事务员小姐们……
雾岛羽香的记忆力很好。
即使是再细微如尘埃的小事,她也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对于雾岛羽香而言,关于同伴的一切,从来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
即使面上不显,它们也被小心地分类装在匣子里,放在记忆宫殿的最深处。
和爸爸妈妈的录像带放在一起,就像每户人家都有的全家福相册。
至于他们一开始是否是真实的,又是否是谎言,对雾岛羽香来说从来不重要。
过分探究的行为与钻牛角尖无异,它们浪费时间,毫无裨益。
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庸人自扰。
而此刻,对雾岛羽香来说,还有一件真正重要的事情。
“垫脚石先生,我不会动手杀你,更不会等我的助手先生赶来,让他来下手。”
“因为你我都知道,【被杀死】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对吗?”
雾岛羽香轻声开口,准确地道出了费奥多尔最大的依仗,
“你拥有类似【无限复活】的异能,我不可能冒险,把你留给其他人。而监狱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另一场蛰伏的度假之旅。”
至于由她来动手——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如果一个罪犯,拥有接近【无限复活】的异能,那么她又怎么确定,眼前的这个‘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本尊,而不是哪一个备用的替身?
所以,某个俄罗斯人毫不担心。
他拥有名为‘无法杀死’的最大依仗,有恃无恐。
“全对。”
“你真的很聪明,雾岛小姐。”
费奥多尔微笑地开口,毫不遮掩地承认了少女的推断,
“那么雾岛小姐,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现在——”
黑发青年擡起眼,看着雾岛羽香几近消散的苍白脸色,遗憾地轻轻摇头,
“雾岛小姐,你的时间不多了。”
“真可惜,接连动用【幻影城主】和「书」的权限,代价比你想象得更大。而我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等你死亡就好。”
当作为人类的雾岛羽香力竭死去,那么剩下的,自然是「书」。
在那之后,他只要带走「书」就好。
至于活下来的武装侦探社和太宰治?
他能对他们设下一次陷阱,就能设下无数次,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区别是,接下来,「书」在他手上。
最终,还是他占据了上风。
在国际象棋中,有一种战术叫做‘弃子强杀’。
而在这一盘对峙中,真正执棋的究竟是谁?真正舍弃一颗颗棋子,最后逼近胜利的,又是谁?
——答案是他。
是舍弃伊万·冈察洛夫、舍弃福地樱痴、甚至是舍弃扬言要杀死自己的挚友,尼古拉·果戈里的好心俄罗斯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你看雾岛小姐,我说过,有的时候,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布满彩色玻璃的骸塞内
费奥多尔背对着灿烂的阳光,他缓缓擡起唇角,对雾岛羽香露出了一个送行的温柔笑容,
“那么,再见,雾岛小姐,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