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连作为家属的受害人母亲都不在意，那么这宗失踪案件，大概率也到此为止了。
“妈妈——！”
彼时，屯田五目须站在警局门口，看着上一秒还冷漠的四井叶子，在听到小女儿的喊声时，瞬间收起脸上的不耐烦。
女人温柔地迎上去抱起了小女儿，和等待的丈夫有说有笑。
一家三口开心地往回走，讨论着晚上吃什么，而屯田五目须想到的，却是办公桌上，那张四井丽花的照片。
相片上的小姑娘十七岁，染着一头张扬的金色头发。
她打了耳洞，戴着叮叮当当的鼻钉和耳环，皮肤故意用粉底涂成了小麦色，嚣张地对着镜头比划中指。
乍一眼看去，和街头那些不服管教的‘不良’没有任何差别。
但是，四井丽花究竟是不服管教，还是没人管教？
无论如何，在失去了愿意为之争取的家属后，关于四井丽花的案件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她的记录堆积在角落，连陈年旧案都排不上号。
毕竟，横滨永远警力不足，永远有其他的受害者。
直到五年后的今天，她变成了尸体，再次出现在了屯田五目须的面前。
顺便一提，在四井丽花的身份确认后，屯田五目须同样在第一时间，通知了受害人的母亲四井叶子，希望得到解剖尸体的许可。
而那个时候，屯田五目须依旧只得到了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随便你们怎么处理，别再来烦我们就行。】
……
…………
警局会议室内，没有人说话。
众人沉默着，气氛显得有点凝重。
“……情况就是这样。”
屯田五目须苦笑了一声，语气低沉地说道，
“雾岛小姐，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一些无光紧要的细节而已，我想着，至少给她留一点体面。”
“体面？你是这么想的？”
雾岛羽香问道，她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
明明是比羽毛还轻的力道，却没有来由地‘哒’的一声，让屯田五目须的脑内重重一震，头皮条件反射地跟着一麻。
完了，绝对要被雾岛恶魔指着鼻子骂了。
某个五大三粗的刑警队长眼神死。
他直接放弃了挣扎，就差把‘来吧，让讥讽来得更猛烈一些吧’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少女只是微微眯起了黯淡的红瞳。
雾岛羽香擡起头，唇角弯起，难得对屯田五目须露出了一个笑容，语气里听不出一丝讽刺，
“请放心，屯田大叔，我无意对你这种‘留有体面’的行为做出评价。”
“另外，虽然横滨警局的办案风格，一如既往地符合我对你们的印象——迟钝、低效、没用的内耗和程序太多，但就在刚刚，你确实找到了不明嫌犯的个性签名。”
“做得不错。”
屯田五目须：“……”
为什么呢？
明明被雾岛恶魔夸奖了，他却一点也没有高兴的心情，反而觉得膝盖中了好几枪。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屯田队长一言难尽，莫名感觉胃更痛了。
就在这时，众人等待的毒理报告终于来了。
“确实是摇.头丸，但成分有差别。”
一身白大褂的法医把手里的毒理报告递给众人，一边说道，
“除了MDMA（摇.头丸主要成分）之外，我还在受害者的体内发现了大量甲基.苯.丙胺的成分。”
“这两种药物的起效速度慢，但超出计量的话，会造成人体内部体温失控，由内而外地‘沸腾’起来。”
简单来说，就像是身体内被人点了一把火，服用者被药品反应活活‘烧’死。
“甲基.苯.丙胺？”
雾岛羽香闻言，眉心顿时一皱。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跟着沉下了脸。
显然，这个名字拗口的化学品可不是兴奋药物那么简单。
但雾岛羽香没有追问，而是选择了另一个问题，
“法医先生，报告显示四井丽花有多次分娩的迹象，能大致推测出怀孕的次数周期吗？”
“这一点我无法确定。”
法医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
“我只能告诉你们，失踪期间，受害者的子宫内壁有好几处磨损，曾经多次流产。大概在6、7个月的时候，她的羊水就破了，但三个月以前，她成功生下来了一个孩子。”
“她血液里的催产素很高，那是一种人工荷尔蒙，能诱发分娩。”
“……恐怕不止是催产素高而已。”
作为医生的与谢野晶子开口说道。
她翻看着手中的毒理报告，越是翻阅，越觉得上面的文字触目惊心，
“莫西芬、胃复安、多潘立酮、黄体.酮……小羽，四井丽花的血液里全是这些东西，头两种是保护胎儿的药物，后两种是帮忙分泌乳汁。”
这也就是说——
失踪的五年期间，四井丽花曾被不断催产。
如果孩子流掉了，不明嫌犯就会立刻让她再怀上。
这样高频率的怀孕节奏，已经远远超出了不明嫌犯‘繁衍后代’的需求，再加上法医提到的，受害人三个月前才生下一个婴儿……
这意味着什么？！
警局会议室内
与谢野晶子、国木田独步、屯田五目须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极度的震撼和惊怒。
与此同时，作为刑警队长兼代替局长的屯田也终于明白了过来，雾岛羽香口中‘不是简单的性.虐待案或是药物吸食案’是什么意思。
难怪、难怪雾岛羽香在到达警局的时候，要求他暂时做好保密工作，别被媒体发觉。
如果他们所想的东西是真的，那这宗案子……
一瞬间，屯田五目须的瞳孔紧缩，连同背上、手上……全身的寒毛都被激起，感到不寒而栗。
仿佛是印证三人的猜想般，法医的声音再次响起，传入他们的耳中。
“另外，雾岛小姐，你让我解剖时注意的东西找到了。”
法医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他想要递给雾岛羽香，又在反应过来后，迅速换了一个方向，递给了少女身边的中原中也。
“这是……纸？”中原中也皱眉，辨认地猜测道。
“准确的说，是保鲜卡。”
“就是平时我们说的，用来密封脱氧剂的包装纸，拿来装隔离饼干、薯片之类的干燥剂。保鲜卡里的纤维和树脂无法被人体吸收，这些全部都堆积在了受害人的肠道附近。”
“根据残留量判断，至少超过一年以上。”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不明嫌犯，会在一个孕妇的肚子里填充‘保鲜卡’？
这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
而这些‘保鲜卡’，保鲜的东西又是什么？
一时间，国木田等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得可怕，连法医什么时候离开了会议室都没发现。
“——是【骡子】。”
死一般静默中，屯田五目须深吸了一口气，打破了室内沉寂的空气。
这位刑警队长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
“雾岛小姐，你说得没错，这不是单纯的案件，四井丽花当初也不是离家出走，她是被绑架了，然后，被当成了运‘货’的工具。”
在过往的那些案件中，一部分歹徒会用活人运输‘商品’，以此瞒过海关的眼睛。
而这一次，活人升级成了孕妇。
在内部，这些穷凶极恶的歹徒甚至有一个统一的称呼，来形容这些受害人——
【骡子】
……
…………
屯田五目须的解释，让会议室本就凝重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
然而下一秒，雾岛羽香的话直接把目前的案情从一个糟糕地狱，推到了另一个更糟糕的地狱。
“很遗憾，屯田大叔。”
雾岛羽香平静地开口，嗓音却透着冷意，仿佛寒冬冰窟中的雪花，让人心底发寒。
“如果只是‘骡子’的话……”
“屯田大叔，情况恐怕没这么‘乐观’。”
“横滨警局的内网通行证再借我一下，有件事情，我需要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