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说欢喜和尚,和尚便让他放手放下。
看着那些刺眼的墨迹,玉京直气得掉眼泪,仿佛又回到了将和尚绑回公主府之时。
她满腔爱慕,他却铁血心肠。
她待他如珠似宝,他说她红粉骷髅。
“和尚,和尚!”玉京恨得银牙咬碎,“总有一日,我要你跪下来求本宫怜爱。”
到时候,他一定一脚踹开和尚,让和尚也尝尝肝肠寸断的滋味。
…………
隔了两天,十遍经书便由妙空呈给了无幻法师。
和尚果然十分诧异玉京的速度。
“你亲眼看着他抄的?”他问妙空。
妙空摇摇头:“不曾。”
和尚轻轻一晒,心道,那少年必然弄鬼!
即便是他,惯常抄经文,也绝对抄不了这么快。
他随手丢在几案上,自去做他的法事。
待到深夜归来,又困又倦的和尚洗漱了预备睡觉。
却一眼看见几案上玉京抄的经书。随手翻了翻,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让他也有几分惊艳。
玉京的书法深得卫夫人簪花小楷的三味,犹如惊鸿蹁跹,又如玉兰初开,十分皎洁灵动。
才看得几页,和尚忽然怔住。
后面的经书卷面一片模糊,许多水迹落在经文上,依稀可辨“爱欲”二字。
那些水迹……
那些水迹……
怔了半晌,和尚才轻轻问道:“你哭了么?”
深夜的舱室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空空落落的声音,也不知道到底在问谁。
和尚不由自主地站起,望向一墙之隔的舱室,似是要望穿不怎么隔音的木板。
此时已经快到凌晨时分,非但隔壁,整个宝船都静悄悄地,只有海风呜咽,如同谁在墨黑的夜色中哭泣。
他静静站了一会,忽又走到桌前坐下。
顺手拿出笔墨,在玉京没书写完的经卷纸页上,跟着一遍一遍的抄写:
“日中一食,树下一宿,慎不再矣。使人愚弊者,爱与欲也。”②
毛笔在他掌中书写极快,一行行墨迹酣畅淋漓。
却不知为何,抄经对于他的效果,也没有往日那样有效。
他写那样地快,是因为他一停笔,便能在眼前看见玉京抄写的经书上斑斑的泪痕。
他若写得慢一些,那呜咽的海风似是不断地往他耳边送来反反复复的一句话:
“万一……阿京万一欢喜上大师,可怎么办”
手上的笔竟也似着火一般,烫得他几乎拿不住。
和尚的笔脱了手,良久,他才对着一窗沉黑的深海轻轻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胡乱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