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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求法师,以后无论是什么人,不论用什么方式,都千万莫要心软。”

“沐浴时,一个人力量最软弱,没有办法防卫。大法师以后在更隐秘之地更衣洗浴,交给放心之人在门前守卫。万不可掉以轻心。”玉京十分关切。

其实他还蛮想自告奋勇做这守门人,却又怕打草惊蛇,把这禁欲和尚给吓跑了。

“斋饭茶饮,只过妙空之手,大法师准备一根银针在身侧。妙空亲自送上来的饭菜,也用银针仔细查验。”

“谨防有人冒充妙空。易容术,在南越国也不稀奇。”他继续叮嘱。

和尚心中更加怪异,不由问他:“你一个小小少年,怎么懂得如此多防备魑魅魍魉的伎俩?”

玉京轻松地耸耸肩:“我总在天桥底下听人说书。那些江湖恩仇、宫闱秘史害人的法子,可听了不少。”

他悄悄吐吐舌头,心下很是佩服自己的急智。

又想到关窍所在,忙问:“大师一直不愿我随你回般若寺侍奉,是否也是因为身处不测之境,不愿连累小子性命?”

无幻叹了一口气:“东楚局势复杂,贫僧时时处处都在他人窥视之下,一举一动受人监视,无时无刻都被人摆布算计……”

“贫僧是想要救你,不是想要害你。”

他的目光赤诚悲悯,让玉京心中也有些动容。

“三四个月后,宝船抵达东楚船埠,你我下了船,就各奔东西。贫僧会想办法,给你送来可在东楚安稳住下的照身贴,旁的事你不必牵挂。

“相遇就是缘分,小施主能开开心心生活下去,贫僧心愿已足。”

听了无幻的话,玉京非但不害怕,心中反倒连呼:

刺激!

他在南越虽也有勾心斗角的机会,也曾参与过波谲云诡、刀光剑影的斗争。

但从来没有人,把他当做过严加防范,谋算暗害的目标。

和尚忧心他被连累,他反而兴致勃勃,唯恐参与不进来。

“您救了小人,小人这条命就是您的。法师之恩,生当陨首,死当结草。①您在哪里,小人就在哪里,无论生死,总是相随。”少年虽然柔弱,说话却掷地有声。

和尚有些动容,他清凌凌的双眸,深深看住玉京,心思涌动犹如船下海涛。

这样一个少年,竟如此重义!

佛陀虽然教诲恩仇一般,爱憎如一。

他也早已习惯了,别人害他、怕他、怨他、忌他。

却从来不曾有一人,对他有如此赤心。

亲情,早已稀薄如无。

般若寺的各位同门,佛法精深,于人世间一切都不在意。

这样直接滚烫的话,无幻平生第一次听到。

他觉察到自己情绪波动,低眉敛首,双手合在胸前,低声道:“阿弥陀佛。”

玉京也知过犹不及,不再说话刺激和尚。

他微笑着侧身,将背靠上和尚的背。

抱着膝盖,看船上高耸入云天的巨大桅杆,和桅杆之间挂满的艳色锦帆。

他的背靠过来,不知为何,和尚身体猛然一僵。

乘少年注意力都在桅杆和船帆,和尚悄悄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两人相触。

谁知,少年的背,又靠过来。

和尚挪一挪,少年靠一靠。

你来我往,你追我躲,仿佛正在嬉戏。

空气都变得稀薄,让人呼吸困难。

和尚再也忍受不住,忽地站起,忙忙丢下一句:“贫僧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话刚说完,僧袍立即风卷残云一般,飞速消失在甲板上。

少年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的眼尾稍稍挑起,看见那柄画着青竹的油纸伞,还静静搁在身侧。

和尚被玉京吓得落荒而逃,却没有忘记为他留下雨伞,抵御满天风雨。

“和尚倒的确是个好和尚。”

缱绻如丝绒般的语声悠悠响起,像是满园繁花,在风雨之中缓缓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