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文劝过很多次,但没有什么用,两人一见面就动手干仗,每次还都是苏禄绯先动手,劝也劝不了。后来睿王把晟辰撵去了军营才平息了每日的打架。
再后来这就成了习惯,苏禄绯与晟辰每次见面都会切磋一二。直到他在阿不都部叛乱之时,率一千轻骑奔袭阻截叛军有功,被封为宁远将军,与老将军赵端靖之子赵长吉驻守西北和西川的交汇重镇黑石关,苏禄绯这两年才少了与晟辰的干架。
晚风习习,堂口凉爽,江枫舟打着折扇,在竹藤摇椅上与廊下的苏禄绯对坐,笑问道:“所以现在谁的身手更胜一筹?”
“不下死手,二十招之内我胜。”军中的路数和杀手的行事大相径庭,无冤无仇,很难在短兵相接之时分出胜负。
江枫舟对“下死手”三个字哑然,这两只锦鸡的仇,看来这二人今生今世都完结不了了。
东宫刚刚喜得麟儿,皇后没有在宫中设乞巧宴,而是由礼王妃宴请了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贵女相聚,三春班从午后唱到入夜,席间瓜果酒炙不曾停歇,女郎们以五彩丝穿九尾针,先完者为得巧,迟完者谓之输巧,各出资以赠得巧者。
御史大夫杜樊川的夫人是惠州人士,惠州素来还有设七巧贡案的习俗,以水乡农作物为材料,手工精心制作传统各种器物形成贡台,有稻米砌菊、蒜衣作莲、蛋壳为灯,祈求五谷丰登,引得众人连连称奇。
苏禄绯到礼王府的时候,三春班在唱《沉香扇》,讲的是进京赴考的徐文秀,在大悲寺遇见兵部尚书之女蔡兰英,两人一见倾心,相互爱慕。徐文秀为了能与心上人相见,通过卖身投靠进入蔡府,通过丫环兰香的帮助两人相会,并以沉香扇为信物,私订终身。此事被蔡母所知,一怒之下将徐文秀逐出门户。徐文秀离开蔡府之后发奋图强,得中了状元。有情人终成眷属,徐文秀与蔡兰英最终喜结良缘。
七夕鹊桥相会,唱有情人终成眷属,倒也是应景。
礼王妃与几位世家夫人在玩叶子牌,她不会,便坐在一旁听戏。正唱到第四场游园,礼王妃这边赢了牌,夫人们纷纷起哄道:“王妃娘娘最近不仅人逢喜事精神爽,牌运也杠上开花旺得人眼红。”
礼王妃春风得意,笑骂道:“快别打趣我了。再开一局。”说完她拉着苏禄绯上座,要教她打牌。
几位夫人,分别是宝文阁学士之妻应夫人,吏部侍郎之妻郎夫人,翰林学士承旨之妻解夫人,还有观文殿大学士之妻蒋夫人,家中都有夫君在六部供职,也有尚未娶亲的儿郎,在贤亲王面前,自是讨好奉承,以求博得她的好印象,对夫君和家中儿郎添些人情。
刚刚学会叶子牌的苏禄绯,三局下来皆赢,心下了然几位夫人的刻意讨好,面上不显,也不言语,由着礼王妃支招,又开了一局。
戏唱到第五场男女定情,苏禄绯回头看了一眼戏台,台上的戏子嗓音明亮圆润,行腔流畅,轩昂高亢,不由被戏所吸引,不知不觉停了手中的出牌。郎夫人擡头看了一眼,笑道:“这戏子嗓音还真是宽厚有力,韵味绵绵,当赏。”
礼王妃见苏禄绯听得入迷,也觉三春班这出唱得甚好,这场唱罢,令管家厚赏,转头问苏禄绯说道:“殿下也给添个彩头嘛。”
苏禄绯笑着答应,让长鸢取来装着打赏银钱的锦盒,目光回到落下的牌面上,思忖片刻打出了一张万贯,然后伸手便要从锦盒中抓取锞子小锭。锦盒中装有不少小锞、福珠,只是苏禄绯刚伸手触及那打开的锦盒摸索,便觉有异常的触感,转身低头一看,一只长脚的喜蛛已经爬上了苏禄绯的指间,惊得她立刻甩手起身。
这一瞬惊惧,令她心口随之传来屡屡刺痛,眼前尽是蜘蛛的触角攀附着她的恐惧,喉咙仿佛被死死扼住,苍白逐渐席卷了她的意识。
苏禄绯对长腿爬虫的恐惧,源自在刀光剑影追杀下的彻夜奔逃。
七岁的苏禄绯刚刚学会骑马,晟文、晟辰已入军营操练,只有江枫舟对她有求必应,时常带她出城跑马。
那日,一如既往,午后回程时,不想突然冲出二十多名黑衣人向他们袭来。护卫很快与之缠斗,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然而与以往遭遇过的刺杀不同,这些人身手狠厉,竟与瞳山护卫不相上下。
无奈黑衣人多如倾巢出动的蜂蚁,很快苏禄绯与江枫舟身边的护卫被屠戮殆尽,只余两名睿王府亲卫。
眼见抵挡不住,江枫舟把苏禄绯的披风解下罩在自己身上,将她藏在阴湿脏腥的地窖中,嘱咐她无论听见什么不要出来,也不要发出一点声响,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仅隔了一层薄薄的木板,她清楚地听到了那些歹徒将剩余那两名王府护卫头颅砍落、将江枫舟拖走时的狞笑。她想冲出去阻止,想要拉回江枫舟,却因为害怕挪动不了半步。
甚至任虫蚁爬上身也不敢拍落,生怕发出任何一点声响,惊动穷凶极恶之徒折返。多脚的虫子爬在肌肤上留下的战栗,和那夜的无助从此被深深刻在骨子里。
她蜷缩在地窖中,自责自己的软弱,愧疚那时的胆小,即便多年后修得出手即取性命的身手,回想起那夜仍令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