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柿榴苓门前排起长队的客人,为的是一笼髓油糕。赫青一族祖上盘踞西北,太祖自云中郡起兵、问鼎中原后,这道云中特色的髓油糕便跟随太祖到了鸾京。油脂醇香的骨髓与芝麻仁、核桃仁、糖沙调馅,作为馅料被包进擀薄的黄糕,裹成三角棱形后炸至金黄,甜而不腻,醇厚的香气豪横地驱散了冬日里的凛冽寒意。
与柿榴苓相对的云外雪,除了最出名的“北八杯”和金银宴席之外,冬至之后会上一道云中羊杂,羊尾油爆炒羊肚、羊肝与羊心,高汤炖煮后泼上辣子,配上油饼。素来不喜羊膻的苏禄绯,每到冬天都会请斗爷的名厨过府烹饪,为的便是这碗鲜香辣爽的羊杂割。
顶阁的地龙烧得火热,刚刚一碗油辣羊杂入腹,苏禄绯有些微微冒汗。矮桌上茶炉还冒着热气,小种红茶香气高锐,茶汤浓厚,此茶可杂菽姜烹而后饮,不过苏禄绯不喜香料烹茶,一般只做单煮或久泡。有女侍收拾了碗碟,入内将窗打开透了些新鲜空气之后,便行礼告退。
房中只有二人相对而坐。苏禄绯舀了一勺沸水浇于大肚陶壶中,洗净了茶叶的尘垢与冷气,香气也随之激发弥漫了整个阁中。骆十升恭敬地将两张纸笺递与苏禄绯后,接过了茶盏,“七日前,汝阳县主买夫人隐居在何处的消息。三日前,颍川钟氏夫人打听少主您的喜好。”
苏禄绯将两张纸笺粗略看了一眼,汝阳县主是懿悟大长公主的独女,能在苏禄绯面前称夫人的,只有先贤王娴真。她将纸笺扔进了火盆,说道:“云外雪于我,于昆仑商号,目前还不能透露出丝毫的关联。汝阳县主那边回,西北境天山雪域。至于钟氏,回她我喜好美色。”
骆十升笑了,“钟氏三子,其貌不凡,身量高挑,脸小白净,还真是合少主您喜好的那种样貌。”
苏禄绯将舀勺扔回陶壶中,挑眉问道:“我喜欢哪种?”
骆十升如实答道:“样貌英俊,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不必才高八斗但也要博古通今。身量不可低于七尺,肩宽窄腰,壮实有度,不可羸弱,也不可魁梧如牛。”
门外守着的霜儿没忍住浅笑出声,随即便捂嘴噤了声,苏禄绯睨了一眼门口,对骆十升问道:“这是谁与你说的?”
“楚栗。”骆十升眉观眼,眼观鼻,鼻观唇,唇一抿,十分无辜。
苏禄绯一听是楚栗,想发作也没处撒气。楚栗混惯了,人送绰号”疯狗“。若和他生气,那得被气死:“那你就回钟夫人,本少主喜好俊俏才子。”
骆十升忍住笑,低头恭谨称是,随后听苏禄绯问道:“斗爷,云外雪的名酒北八杯,可否让我见识一番?”
云外雪的八杯北地名酒,第一杯曰朝霞,第二杯曰月光,取西凤酒的浓香,敬少年得志;第三杯曰故乡,第四杯曰远方,取九酿春的幽香,敬青年有为;第五杯曰栖霞,第六杯曰过往,取鹿邑曲的弥香,敬中年踌躇;第七杯曰轻舟,第八杯曰空悠,取黄鹤酒的飘香,敬蓦然回首。
士子宴饮时,高门宴客时,寻欢作乐时,都会提起云外雪的北八杯。饮尽八杯似饮完一生,从年少轻狂时的烈酒到老年回望此生的清酒,曲终人散,空有余叹。
骆十升跪坐的身板挺直,拱手一礼,“少主恕罪,属下不敢。若是让秦堂主知道您在云外雪饮酒,这酒楼,恐怕是要开不下去了。”
苏禄绯一摆手,为他斟上了茶,“浅笙叔还能打你不成?”她从未见过秦浅笙动手打过谁,对他的话将信将疑。骆十升坐回原处,但笑不语。昔日瞳山鸠尾,岂是好相与的?
“属下入京前得睿王殿下召见,他有一事不便落于文字,命属下当面向您商议。”
苏禄绯有些头疼舅舅们的唠叨,“莫不还是我的亲事?”
骆十升赔笑问道:“信州侯陈寻,少主可曾听说过?”
苏禄绯思忖片刻,“有听说过,定康七年地动救灾时被垮塌的木梁砸中,重伤不治身亡的可是他?”
“正是,陈寻留有一子一女,信州侯的妹妹永乐县主是西川郡王妃的手帕交,信州侯过世后,侯夫人一病不起,仅数月就撒手人寰。永乐县主带着信州侯年幼的侄子侄女投奔了郡王妃。”
“西川郡王是睿王叔的同母胞弟,因平叛南诏有功,定康七年封郡王,任西南总督,也是我的舅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