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经过一队缉拿要犯的官差队伍时,娴真一眼认出了那位曾经找到过凉州商队、说要捐黄金资助征西军的谢家小公子。当时大军在陈郡外十五里处休整,凉州商队奉命在此交割军中所用药材。一名自称是陈郡谢氏的公子,命家丁擡了五百两黄金堵在大营门口,说要给征西军贡献一份银钱。
娴真正与凉州侯世子李夜白商议军马补给事宜,听闻凉州侯府管事来报,便请秦素溪先去看了一眼。她回来之后低低在娴真耳边说道:“那还是个姑娘。”
娴真一愣,随即前去亲自交谈,笑问谢家小公子:“为何要独自捐赠黄金充军饷?”
那人命下人把红木箱子往商队管事面前一放,大手一挥,昂首挺胸对前来的三人说道:“夫子说过,达则兼善天下。如今大军西征驱逐北夷蛮子,已连胜五场,复我北境领土三郡一府,于天下是利万民的大事,本公子我虽是......”,她顿了下,继续说道,“虽是年纪不大,但还是有些银钱的,如今大军就在我陈郡,本公子便不能置若罔闻,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大军乘胜追击,复我山河无恙。”
娴真正色,以军礼抱拳回之,“公子大义,我代西北境将士,多谢公子的慷慨相助。”
五百两黄金,即便是豪阀世家贵女,怕是也要积攒许久.对于这个年纪的女郎,这是一份丰厚的嫁妆,大手一挥就捐给了征西军,还真是豪情万丈。
这位小公子便是男扮女装的谢溶,左相谢希形的幺女,随母回乡为祖母贺寿。她在京中府邸,多次见到父亲每当收到西北境捷报之后,欣喜不已却随即愁苦皱眉,熬了许多个通宵,只为大军筹集粮饷与前线补给。于是她暗中把生辰时表姐送给自己的金饰全部融了,加上这些年阿娘给自己的金锭才攒下了这五百两。趁着母亲随婶婶一同赴宴的空当,偷偷跑出来,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只是,谢溶看着只年长她些许的戎装女子,十分疑惑,为何她是女子,就可从军,周围还有这么多将军校尉对她毕恭毕敬。她对娴真的军礼敷衍拱手回应,半信半疑问道:“你是何人?怎的就能代表征西将士收下我的赠礼?”
凉州侯府亲兵统领听着这人言语不恭,厉声呵斥道:“不得放肆!此乃……”
不等他说完,娴真摆手制止,将一块山茶纹玉佩交于她手中,“公子不必忧虑军饷,我是九方军中之人。你回到京中,年末可凭这块玉佩,前去金鱼巷府门上同样有此花纹的府邸寻我。我定会设宴答谢公子。”
谢溶将信将疑,把玉佩揣回怀中。她怕府上派人来寻她,带人匆匆离去。
只是那年,西北战事焦灼,娴真未能回京。而谢溶因不满父亲为她说议的亲事,屡次偷跑出府,老夫人宠溺这个最小的孙女,便提出将谢溶留在陈郡老宅陪伴她一段时日,及笄前在回京中。
只是令娴真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不见,那个仗义捐资的谢氏小女郎,胆子愈大,竟敢冒用他人身份参加乡贡考试。娴真命亲卫持九方军令牌将人从府衙中提了出来,而捅了大篓子的谢溶也不敢回府,死缠着娴真,非要和她去军中。
娴真自然不会应允,谢溶见她不答应,双手掐腰蛮横道:“你这人,还说要报答我。本公子从军也不行,参加乡试也不行,你到底是不是九方军的人啊。”
娴真饮了几口清茶,平复了来自肺腑的咳喘,笑问:“你是谢氏最小的女郎,家中必是千娇百宠,为何非要执着参加乡试或者要从军呢?”
“我,”谢溶一捂衣领,惊呼道,“你,你如何得知?而且,你不也是女子嘛,为何能从军?”
“你这一年没有回京找过我?”
“没有”,说起回京,谢溶气馁,“我父亲偏要我嫁人,可我偷偷打听过,京中的那些公子哥,只知口若悬河,天天看不起这家那家的,自己却连马都不会骑,甚至还想着要前线的将士按照他们想法行事。我才不要嫁给这样的人,我得了祖母应允,不回京!你带我去军中吧!你不说要报答我吗?”
娴真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这天真鬼精的少女,问道:“那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郎君?”
谢溶一扬头,天之骄女的傲气与生俱来,“我要的夫君,要尊重我的想法,不能因为我是女子,就看轻我、藐视我。女子可以做很多事情,和男子一样,我也有两只眼睛,两双手,我不是天生就低人一等,我可以比男子做得更好!”
娴真听着她的豪言壮语,不禁笑道:“我有一个弟弟,似乎和你脾气颇为相投。”
谢溶忙摆手,“你不带我去军中也就算了,还想诓骗我嫁给你弟弟。我那五百两黄金,你莫不是也私吞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