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色的光从他的银发间洒落,长时间后模糊了阿七的视野。不会折射出任何光线的漆黑瞳孔会在某一刻忽然放大,她搁置在他紧实后背的苍白手指也会随之收紧轻颤,粗糙又干燥的棉麻衣料被捏得泛起了褶皱。
在窗边交叠着的人影被树枝的剪影所遮挡。
在最对方不设防的情况下,阿七的手指慢慢向上挪动,灵巧地绕过他的发丝,倏忽地将卡卡西束在脑后的护额带子解散,他来不及反应。
“阿七。”他低声喊。
沙哑嗓音根本无法掩盖金属清脆无比的坠桌声,大概是长时间没有接触光亮的原因,卡卡西的左眼立刻条件反射地闭起,对着阿七露出了一道贯穿整只眼睛的陈旧疤痕。
桌上的酒倾翻,酒香四溢,蜿蜒没入阿七的黑发间。
卡卡西拉着她的手臂站起来,换了个干净的地方。
“睁开眼睛让我看看,”阿七推开他的手臂,警惕地询问:“我想知道,外族人掌控写轮眼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他迟疑片刻后,十分听话地睁开了那只眼。
三枚勾玉,底色是同样的绯红色,同样的狰狞无比。
阿七细思片刻:“友人赠予你的时候也是三勾玉吗?”
卡卡西垂眸,细而密的长睫在灯光下轻轻颤动,他回想了一会,说:“……好像是双勾玉吧。”
“我记得在暗部时……你就是三勾玉吧。”
“是啊,”卡卡西低声笑了笑,“总之出了暗部以后,也没什么长进了。”
这么多年的使用,他也只能将其进化至三勾玉。
“由此可见,这只眼睛对你来说是很大的负担吧,”阿七的眼尾有些红,她闭目思忖片刻后,十分笃定道,“那么,他从宇智波拿走的那些眼睛,应该最多也只能达到这个程度。”
“……谁?”
回应他的是阿七不可言说的沉默。
过了片刻,她弯起手肘撑在桌面上,眉眼沉郁:“快结束了吗?”
“……………”
他真的有这么差吗?不过貌似没有人的心思在这个上面吧。
时间过得可真难挨啊。
这样想着,银发男人叹了口气,轻缓地站起身,背过身去整理衣物。
再次转回来的时候,阿七已经披回了外套。两个人衣冠楚楚,又恢复到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丝毫看不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窗户被推开,空气中蔓延着的酒香也被凉风冲散得一干二净。
结界溃散,喧嚣声和风声重新灌入耳窝,仿佛又回到了人世间。
将刀重新背到背后,阿七回过头看他,“抱歉,今天的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再过一会鹿久先生就要睡觉了,等我回来再继续吧。”
卡卡西沉默片刻:“………也好。”
总得有始有终吧。
***
阿七跳窗进入的时候,鹿久正巧穿着睡衣在客厅喝水,见到她过来,这个中年男子差点没被水呛死,他惊天动地地咳嗽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恢复了平静。
“你不是应该在医院躺着吗?!”他惊诧万分。
阿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鹿久随即反应过来,之前探望的对象不过是她变幻出来的影分/身罢了。
来找他准没有好事。一想到这,他没好气地开口:“这么晚了,总队长来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商议……”
阿七说着,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房门似乎被人打开了。
火影军师的妻子探出了一个脑袋,见到阿七后又担忧地看了一眼丈夫,再得到几个眼神的安抚后,又重新退了回去,将房门紧闭起来。
时间也有些晚了。阿七很仁慈地决定放过眼前这个哈欠连天的中年男子:“那我长话短说吧,明日我会去一趟音忍村,只是还没来得及和纲手大人说……”
“我看是不敢和火影大人说吧,”鹿久打断她,翻了个白眼,喟叹道:“今日总队长在会议上打了一手好牌,着实让我和火影大人眼界大开啊,我看你现在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那些血果然是番茄酱吧?”
阿七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当然不是,我只不过是恢复得比较快。”
这倒没必要和他说谎,她的身体一向以来都恢复得较快,也不知道什么缘由。
鹿久嘀咕了一句:“年轻人身体就是好。”
阿七别扭地笑了笑,忽然觉得他的话貌似正好在影射着什么事。
“你笑什么,该说正事了吧,”一提到此,他的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他给她倒了杯水,开口道:“明日去音忍村,是为了木叶叛徒大蛇丸吧,我想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大事需要你了。”
“是这样没错,你也知道,顾问的选拔条件并不比火影低,民心、实力、功勋、经验,缺一不可,”阿七端起水杯,小小地啜了一口:“你也知道,我想要小春的位置,就必须让民众知道,我有功绩在身。”
“不靠大名了吗?”他早就知道阿七的目的。
她如果真想要顾问的位置,也不过是稚姬几句话的事情罢了。
“想要更好地获取支持,就要去了解稚姬的性格,没有足够的能力与利益,你以为她会搭理我吗?有些东西最好自己争取吧,”阿七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对了,替我找个足够囚禁大蛇丸的地牢,告诉我坐标点,我好知道到时候把他送到哪里?”
“我记得有一个封印死牢,坐标是……”他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
——当初是为了给九尾人柱力生产时,害怕九尾失控而准备的地牢,阴暗的石壁上绘满了用初代鲜血绘制而成的封印术,一旦启动后,几乎很少有人能够逃脱。
迟疑一瞬,鹿久又问:“你一个人吗?”
阿七抿着薄唇,点了点头,细瘦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的杯壁。
“还能活着回来吗?就连三代目也无法解决……”鹿久担忧地看向她。
阿七举起杯子,将水一饮而尽,“只是抓捕,我不会死的。”
鹿久压低了眉,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出村?”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顿了顿,她曲起手肘撑着头,斟酌着开口:“明日上值的时候你再和纲手姬说吧,顺便替我带份甘栗甘给她,要是我现在和她说,她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还是先斩后奏吧。”
“知道了,我会留意,至于那个位置,恐怕不止一人觊觎……”
“稚姬不会答应的。”
“任务的相关动态我会让弥助帮忙传递,至于报酬——”阿七曲起了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沉吟片刻,“我想不必我多说了吧。”
奈良一族最近承办了不少以往由日向一族承办的活动。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伸手:“那么,合作愉快。”
其实相比于旗木卡卡西,阿七反而更喜欢和鹿久谈事,会省力很多,或许是浸/淫官场甚久,他更能理解阿七的那种心态,也懂得彼此利益交换的重要性。
和纲手姬谈事,需要喝酒打牌,互换情报。
和他……就。
***
没有开灯的房屋一片昏暗,素白的瓷砖在月色下显得极度刺目。
轻点在地的指腹可以触摸到凹凸不平的缝隙。
在自己的家中,就算依旧无言以对,阿七也能感受到对方明显比之前松弛了很多,兴致也高了一些。十五岁的她也曾想到过许多种他们之后相处的方式,想到过反目成仇,想到过形同陌路,却独独没考虑到这种。
没有欢愉、没有旖旎。
她将下颌垫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开口:“我出村后,请帮我多留意一下鹿久的举动,顺便帮我去核对一下这个坐标点,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