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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如累卵(一)(1 / 2)

危如累卵(一)

轰隆——梦龄如遭雷击,呆立原地说不出话来。

映雪神色大变,满脸写着难以置信:

“怎、怎么会是你?”

“你偷看到的那个人,在你出门时就被转移走了。”

小宦的声音传来,映雪循声一看,不知何时,厨房烧水的周嬷嬷已被人绑住双手双脚,嘴巴塞上布团,也不知又从哪儿冒出一群宫正司的人来,随着小宦一起围到自己和梦龄身边,不由分说按住两人进了屋,押到万贞儿面前跪下。

映雪看看一侧的小宦,又看看椅中气定神闲的万贞儿,登时醒悟过来:

“你们——利用我?”

万贞儿像看中了圈套的猎物一般,唇角勾出玩味的笑:

“汪直素来谨慎,以他的作风,绝不会着了尚铭的道,所以——那五石散,只能是你下的。”

映雪始料未及:“原来你早就怀疑我了?”

“不错,我之所以没有戳穿汪直的谎言,留你在这里,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借你之手,引她入瓮。”

说到最后,万贞儿得意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梦龄身上。

梦龄面如死灰,指甲抠进掌心的肉里,满心都是太子怎么办。

映雪愧疚不已:“都怪我,连累了你。”

梦龄长长一叹:“她处心积虑诱我入套,陷阱即便不在此处,也会在别处。”

万贞儿双眸幽幽,也轻轻叹了口气:

“去年也是在西苑,我曾邀你改换阵营,若你那时把握住机遇,又怎会掉入今日陷阱?”

“去年——”

梦龄缓缓擡眸,炯炯有神的目光澄明通透:

“就在这间小院,汪直曾与我有过黑白之争,他向我论证,一个人,在此间为白,别处是黑,算不算白?在此间为黑,别处是白,算不算黑?世人大多活成了灰色,黑白并存,如何分得清其中界限?”

万贞儿轻轻颔首,以示认同。

“您也曾问过我,我就那么肯定,自己走的是纯白正道?”

万贞儿擡起眼皮。

“那时我没想透,不知该如何作答,可是,经历过这许多事,我心中已有了答案。”

万贞儿挑眉:“哦?”

梦龄迎视着她:“这世上的纯白至黑之人的确很少,如汪直所言,世人大多为灰,黑白混杂,然而——灰与灰之间,并不能等同而论,因为每个人所沾染的黑,深浅有别,所坚守的白,大小不一,就拿娘娘来说——”

万贞儿双眸冷冷一眯,寒光无声射来。

梦龄微微一顿,继而不屑一笑,接着讲道:

“您身上背负的冤魂数不胜数,为一己私欲,不惜血流成河,便是您对心腹重义,爱子如命,这一点点白,放进那深重的黑里,怕是连万分之一都抵不过。再来说太子殿下,他有私心不假,手段也未见得全都光明,可他善待下人,不视人命如草芥,那一点点黑,放进广阔的白里,占去的也不过小小一角。梦龄无法肯定自己选的就是纯白正道,但,深灰与浅灰相比,必然是浅灰更白,梦龄自然选择后者。”

万贞儿静静听着,幽深的眸底竟浮上一抹伤痕,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过往,待梦龄讲完,也不生气,默了片刻,轻声道:

“不要小看浅灰,浅灰有时比深黑更致命。”

梦龄怔神一瞬,目光又恢复如初:

“任你巧舌如簧,我也不会倒戈相向。”

万贞儿哑然失笑,也不欲和她争辩,只摆了摆手:

“罢了,我同你说不着,有些事情,此时的你不会懂。”

梦龄琢磨着她的话,只听万贞儿顿了一下,又道:

“小姑娘,你不该动摇初心,你该坚守离宫这条路才是,可惜,被情爱蒙了眼。”

许是如她所言,两人路径颇为相似,又许是她的语气带着些惋惜,梦龄垂眸,不由自主的讲出心声:

“我也想过,待他地位稳固,就功成身退离宫嫁人。可是殿下说,等我离宫,多半已蹉跎成老姑娘,说亲的对象啊,不是去给人做填房,就是当小妾,即便招个入赘的,也是泼皮光棍之流,一个个能好到哪儿去?不若跟了他,凭着患难与共的情分,定然善待于我。若是不应了他,他就发脾气,以自己相逼,我心中本就对他有情,如何舍得伤他?加上他说的确实有理,便答应下来。这点情爱是蒙了我的眼,但我心甘情愿,如今落你手里,便是命丧此地,我也不悔。”

不悔二字掷地有声,梦龄复又擡眸,以为会对上万贞儿嘲讽的脸,却见她怅然若失,眼圈儿红红,又似被什么击中,静了须臾,擡手摸上梦龄耳垂,轻抚那颗白玉雕刻而成的兰花耳坠:

“今日你会不会命丧于此,不在我,全在太子怎么选。”

梦龄一凛:“你要用我要挟殿下?”

万贞儿不答,摘掉她左耳那枚兰花耳坠,接着站起身,徐徐现出一个百感交集的笑容:

“希望他对得起你的不悔。”

说罢,她纤手一挥,扣押梦龄和映雪的几名小宦立即动手,这个往嘴里塞麻布,那个往手腕绑麻绳,两个女孩毫无还手之力,被捆成一团擡起,分别扔进两个大木箱里。

娇嫩的脸庞擦着粗糙的箱板,梦龄顾不得疼,下意识地寻觅万贞儿身影,对方已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离去。

薄暮冥冥,残阳余晖洒在空荡荡的门槛上,愈显苍凉凄清。

砰——

箱盖关上,连那点微光亦被隔绝,她的世界顿时被黑暗包围。

却说太子这边一觉醒来,恰至黄昏。

冬日的霞光蕴着淡淡的清冽,打窗纱洒进来,令他褪去先前的疲惫,精神不少。

穿好衣服,步至外间,林林一面摆着晚膳,一面道:

“那会儿姚尚寝来找过您,见您还没醒,便只留了几句话,让奴婢转告给您。”

太子撩袍坐到黄花梨圆桌前,拿起象牙箸夹菜,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话?”

林林盛好一碗奶白的鱼汤,捧至他面前:

“她说,从前那位跟着汪直的映雪,通过尚寝局给梦龄姑娘递了话,要她去西苑一趟,梦龄姑娘临走前,托她来知会您一声。”

夹菜的象牙箸停住,太子眼睛一亮:

“映雪一直住在西苑,难道——她发现了张留涣的踪迹?”

林林想了想道:“若真是这样,那梦龄姑娘必会找借口再来看您。”

“大晚上的,她一个姑娘家不好过来,咱们还是直接去奶奶宫里找吧。”

“是。”

林林退出殿外差人准备轿撵,趁这档口,太子快速扒了几口饭,喝了碗汤,漱过口,拈帕擦了嘴,披上狐裘大氅,乘着轿撵去往仁寿宫。

仁寿宫,太子自然是扑了个空。

“奴婢本来派了人远远跟在姑娘后面,可是尚食局的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提着食盒和她们撞到了一处,还不依不饶,非拉着她们去了宫正司,不赔食盒不罢休。这不,奴婢刚捞完人回来,听说梦龄姑娘也没回,正打算去找殿下呢。”

听完姚灵香的禀报,他皱起眉心,语气里满是担忧:

“这么久了,她还没回来,不会遇上什么闪失吧。”

林林宽慰:“陈公公他们也在西苑,见到梦龄姑娘定然会留心一二,若真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们也会出面护着梦龄姑娘。”

“嗯。”

太子点点头,略略放下心,这时一名小宦来禀:

“殿下,陈公公派人求见。”

“快传!”

“是。”

小宦退下,须臾,一名锦衣卫着急麻慌进来,正是先前跟太子去过兴济的范千户,还未来得及行礼,太子已主动迎上,先开口问道:

“梦龄呢?”

范千户从清宁宫一路追到仁寿宫,颇有些气喘,听到这个问题,先愣了一下,答:

“听底下的人说,梦龄姑娘跟着那个叫映雪的走了。”

“然后呢?”太子追问。

范千户赶忙跪下:“殿下恕罪,底下的人本要跟过去看看,但陈公公那边忽然发现张留涣被偷偷带进西天禅林,要带大家进去查,梁公公的人却守住大门不许进,我们所有人便都去支援陈公公,冲开守卫进去找人,实在无暇顾及梦龄姑娘。”

“找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