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涣然冰释(一)(1 / 2)

涣然冰释(一)

平安掀起软帘,太子探出身来,踩着轿凳优雅落地,含笑按了下手:

“免礼。”

“谢殿下。”

张府众人一一起身。

立在太子身侧的梦龄一眼瞧见母亲牵着的两名男孩,约莫十岁左右,扑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她。

太子察觉,替她发问:

“这便是梦龄的两个弟弟吗?”

“对,正是生员的两个犬子。”张峦忙把两个孩子拽过来,依次介绍:“大的叫张鹤龄,今年十一岁,小的叫张延龄,今年十岁。”

“鹤龄,延龄,皆为长寿之意。”太子顿起爱屋及乌之意,温柔凝视身侧的人:“与梦龄的名字一脉相承啊。”

梦龄与他相视而笑,张峦也呵呵笑道:

“做父母的,只盼孩子平安长寿。”

“甚好,甚好。”太子微笑颔首。

张峦让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下,请。”

张府格局方正,前后主院、左右侧院皆是三进三出,太子一路兴致勃勃地观赏,笑道:

“这便是梦龄儿时居住的地方啊,不错,真不错。”

张峦一怔,也笑道:“这宅子本是堂兄置下的,但他常在京中,便由生员看家,小女梦龄自也跟着在此生活。哦对,现下堂兄在交城陪伴伯父,不便回乡,特在书信里交待生员,一定要替他好好感谢殿下。”

说话间,太子被引入正厅,张峦亲自奉上茶水。

太子呷了口茶,微笑道:“梦龄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为她的家人疏通一二嘛,举手之劳,不必见外。”

张峦忙道:“殿下慈悲宽仁,遇上您这样的主子,是小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养出这么好的女儿,你们有功啊。”太子笑着搁下茶盏,擡擡下巴:“赏!”

门外头的两名锦衣卫千户一个姓李,一个姓范,听在耳中,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低声交谈:

“主子来访,一高兴给点赏赐不稀奇,但以奴婢之名赏赐,倒是少见。”

“殿下从进门起,话里话外就没离开过身边的奴婢,他存的什么心思,还不明显么?”

“噢~懂了!”

只见平安与林林各端了一个托盘进去,平安的托盘里放着一个玉福寿桃洗,还有一个嵌宝金头面,呈至张父张母;林林的托盘里放着一个金弹弓,还有一个金连环,呈至张氏兄弟。

张父张母简直受宠若惊,赶忙接过托盘,再次拜谢:

“多谢殿下!”

张氏兄弟的手却不约而同的伸向金弹弓,两兄弟一个握住柄,一个抓住绳,谁也不肯撒手,张峦瞥见,急忙呵斥:

“混账东西!抢什么抢?还不快谢过殿下!”

张氏兄弟停止争执,赶紧一起躬腰行礼:

“谢过殿下。”

只是嘴上谢着,手上却仍抓着弹弓不放。

张峦脸上挂不住,讪笑着向太子解释:

“这俩兔崽子都喜欢打弹弓,一时没了规矩,还望殿下见谅。”

太子倒是不生气,轻揉了下太阳xue,笑道:

“这样吧,金弹弓到底归谁,问你们姐姐,她说给谁,我就赐谁。”

兄弟两个眼巴巴瞧向梦龄,梦龄吟吟一笑,跨步上前,一把夺过金弹弓,故意逗他们:

“谁都不给,归姐姐了!”

兄弟两个垂下眉眼,齐齐哦了一声。

梦龄拎着金弹弓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欠兮兮道:

“不止金弹弓,你们其他玩具,只要姐姐看上的,也都是姐姐的。”

兄弟两个没有丝毫异议,又齐齐哦了一声。

这下不禁梦龄讶异,太子也意外,忍不住问:

“便是你们姐姐拿走你们所有玩具,你们也愿意?”

兄弟两个点点头。

太子与梦龄异口同声:“为何?”

张鹤龄道:“爹娘说,姐姐是庇护我们家的大树,我们的日子能好起来,全是沾了她的福气,所以一切都要以姐姐为先。”

张延龄也道:“我们沾了姐姐这么大的福气,她要点玩具而已,有什么给不得的?”

说罢,兄弟两个一脸崇拜的望向梦龄。

梦龄心中一暖,瞬间对他们亲近不少,把金弹弓放了回去,分别摸摸他们的脑袋,笑道:

“姐姐逗你们呢,玩具都是你们的,姐姐一点也不抢。”

“好~”太子亦感满意,“姐姐发了话,那便赏你们一人一个金弹弓。”

张鹤龄、张延龄大喜,一齐拜谢:

“多谢殿下!”

“好啦。”太子笑着起身,“带我去看看那个石墩吧。”

张峦引着他到了后院,屋内,实木方几上,那座四四方方的石墩洗刷得干干净净,真如佛像一般供了起来,太子上前细看,那石墩正面刻着花开富贵的图案,反面的画则复杂的多:

一只老燕子停在一棵树上,遥遥望着垒在檐下廊柱的燕窝,它们之间,隔着密密麻麻的雨线,而雨线轻甩,荡起层层水浪。

张峦感慨:“当年,生员就如这老燕子一般,被迫离巢,心酸难言呐。”

“舅爷说若有朝一日,这处宅院物归原主,便是此画重见天日之时——”太子摸着下巴道,“你们说,他会料到我们来看吗?”

张峦想了想道:“应该不会吧,若是料到,他应早日在这儿候着,与殿下团聚啊。”

梦龄却道:“可是万岁说,师父一心归隐,便是料到了,也不会在这儿候着啊。”

“嗯......”太子陷入思索,“若是没料到,那这画就不是给咱们看的。若是料到了,但他不来,只给咱们看这画有什么意义呢?”

梦龄迷茫:“他为什么要给咱们看这画呢?”

“我也只是瞎猜。”太子笑笑,又向张峦道:“当年你与舅爷如何相识的?还请细细讲来。”

“是。”

张峦整理了下思绪,开始缓缓讲述:

“那是成化四年冬,一日下了大雪,生员乘着马车回家,半路有人招手拦车,问可否捎他一程。生员一看,那人虽作客商打扮,眉目间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连忙请上车来,聊了几句话,更觉谈吐不凡,生员心下愈发喜欢,得知他是外乡客,途径此地,正愁晚上落脚之处,便热情邀至家中留宿。进了门,他瞧见大堂里的太上老君像,二话不说,对着拜了三拜,他叩拜的姿态与道观里的人如出一辙,生员这才发现,原来他不是客商,是个道士。”

太子插话:“他因何扮作客商?是为了掩饰身份,不被找到吗?”

“生员倒是问过,他没明说,只说这样可以避开许多麻烦,并且嘱咐生员,千万不要对外说见过他。”

“嗯,你接着讲。”

“生员一向信奉道家,晓得他是个道士,立即奉为座上宾,极尽款待,恰好那雪连下了好些天,生员便留他一直住着,每日里与他品茶论道,好不惬意,直到雪停了,他才离开。”

“他有没有讲,他为何会路经此地?”

“没有,他看起来很有心事,但若开口问,他只笑笑,什么都不讲。”

“哦......”

“后来再见,便是成化十一年冬了,也就是送小女入宫那一年。”

“嗯,梦龄同我讲过,舅爷为她批了命格,建议送她入宫,还在石墩上留了画。”

“不错,这次他待的时间短,只留宿一晚,第二日行完拜师礼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往后再没来过?”

“没有。”

“还有没有留下别的痕迹?”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