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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盐之弊(三)(1 / 2)

私盐之弊(三)

晚宴快结束时,平安把孙伯坚打扮成小宦的模样,一路猫着腰进了太子所住房间,向梦龄、林林叮嘱道:

“这是殿下要见的人,你们看好了,别让外人进来。”

林林和梦龄点头应下,一起守在门口,平安赶紧跑去前院找太子。

那孙伯坚便独个待在里边,他生得斯文白净儒雅清俊,偏生眉眼里蕴着一股文人傲气,虽然穿着小宦的衣服,身姿却挺拔如松,很奇妙的,整个人集温润如玉和锋芒毕露于一体,有种矛盾而统一的美感。

门口的梦龄注意到,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紫檀桌上的茶壶,不时地舔舔干裂的嘴唇。

原来孙伯坚被曝晒了两天,早已渴得不行,但乍然被放,又被带到这里,不知是敌是友,那股子书生意气促使着他静静坐在原位,始终不曾开口要茶,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也不想。

少顷,轻微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睁开双目,一盏清茶奉至眼前,一缕清音传至耳畔:

“公子,请用茶。”

“多谢。”

他忙伸手来接,擡头一看,一张娇美明艳的脸庞映入眼帘,正是白日里惊艳到他的那名少女。

当时他被绑在木桩上,干熬了一天一夜,体力已经抵达极限,精神亦经受着凌迟,浓烈的日头在头顶晒着,他陷入恍惚,似乎自己被困在灼热的无间地狱中,看不到出口,得不到喘息。

绝望之际,远处驶来的车驾里探出一名少女,她微仰着脸,眼角带着笑,尽情地感受窗外的世界,在她那里,阳光是暖的,风儿是自由的,与自己的境遇截然相反。

他心生渴望,如果她的空气,能分给自己一些就好了。

奇妙的是,遇见她之后,上天竟真的给他辟了一条出口,让他得以喘息。

此时此刻,过目难忘的人儿出现在眼前,心下不由得激动起来,手上一个不稳,茶盏倾斜,茶水登时洒了一袖。

“哎呀。”梦龄赶紧抽出帕子递给他,“快擦一擦。”

绣着水莲的丝绢散发着淡淡幽香,那是独属于女孩子的味道,他脸上一红,立马接过来,把茶盏搁至一旁,低下头快速擦拭袖口,掩饰自己的慌乱。

擦完,正要把手帕还给梦龄,忽地发现,上面沾染了一缕血迹,是方才擦拭袖口时,碰到了腕间被绳索勒出的血痕,他面现歉意:

“真对不住,姑娘的帕子被小生弄脏了,拢共多少银子?小生想法赔给您。”

“无妨。”

梦龄则拎来茶壶,重新为他斟了茶,笑道:

“一条手绢而已,我那里多的是,何需你赔?”

他微一思量,试探着道:

“敢问姑娘芳名——”

话才出口,门外一声咳嗽打断。

两人同时扭头去看,是太子微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殿下,您回来啦。”

梦龄含笑迎过去,帮他脱去外袍,闻着他满身酒气,道:

“喝了这么多酒,还好奴婢备的有醒酒汤。”

太子嗯了一声,摆了摆手:

“退下吧。”

“是。”

梦龄退至房外,为他们关上门扇。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扇后,孙伯坚才反应过来,绢帕还没还呢!

太子斜眼瞅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见了当朝太子,连个礼都没有,你读的是哪门子圣贤书?”

孙伯坚回过神儿,急忙把绢帕塞进袖里,起身作揖:

“小生孙伯坚,见过太子殿下,方才失礼,还望恕罪。”

“哼。”太子白了他一眼,“能不失礼么,一心盯着人姑娘瞧,眼珠子都快长到人身上了。”

孙伯坚不禁又红了脸,见他来者不善的样子,干脆挺直了腰板,一脸坦荡道: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言秀色可餐,小生曝晒两日,又逢干渴之时,看见佳人,自然心下愉悦,不免多看两眼。但小生始终以礼相待,未曾逾矩,殿下若是因为这个召小生前来,那请您随意处罚吧,小生死都不怕,何惧刑罚?”

“嚯。”太子气极反笑,“你倒是个狂生!”

孙伯坚下巴一昂,傲骨嶙嶙。

太子又道:“却不知是否当之无愧!”

孙伯坚眼神一凛:“殿下这是何意?”

太子不答,撩袍落于主座,睨眼看他:

“要是因为多看了几眼就降罪,那以我们梦龄的姿色,恐怕全天下的牢房加一起,都不够关的!”

“梦龄......”孙伯坚眼神一软,口中喃喃:“她叫梦龄啊,梦帝与我九龄,长寿永年,好名字。”

啪!太子愤而拍桌:“梦龄是你叫的么?”

孙伯坚忙道:“小生失礼。”

“哼。”

太子又狠狠剜他一眼。

“那——”孙伯坚疑惑,“殿下召小生来,所为何事?”

太子没好气道:“自然是为民生大计。”

“哦?”孙伯坚大感意外。

太子端过桌上的醒酒汤,不紧不慢地喝进肚里,方悠悠道:

“你私自昧下本地灶户上缴食盐六万引的事,细讲讲吧。”

“是。”

孙伯坚敛了神色,缓缓讲述起来:

“内官熊保奉命来沧州采办五万引长芦盐,说是采办,但这些宦官行事,与强盗无异,半买半抢都算是厚道的,更有甚者,直接横征强索,只要盐批递过来,盐司官员为了巴结他们,不仅不要银子,实发数还远远多于批文上的数字,至于亏空部分,那就要另想办法弥补了。”

太子了然:“所以他们就推你出来做替死鬼了?”

孙伯坚点点头:“也是小生平日里不懂逢迎,在人情世故上一塌糊涂,又不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账面上总爱较真,都转运使一不做二不休,亏空部分,就全落到小生头上了。”

太子又问:“你既掌管文书账簿,那来往账目可有抄录下来?”

孙伯坚叹了口气:“当时小生正要抄录,可笔才提起来,他们便来了人,直接将小生下入大狱。”

“哦......”太子微微失望。

“不过——”孙伯坚话锋一转,“小生都记到了脑子里。”

“当真?”太子一喜,瞬即坐直了身。

“当真。”孙伯坚微笑,“小生自小醉心算术,对账目极为敏锐,有过目不忘之能。”

“好!”太子精神一振,“你可愿出面指证?”

“当然!”孙伯坚毫不犹豫,“小生今晚就回去默写下来,明日来递交诉状,当堂指证,便是刀山火海也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