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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篷使风(三)(1 / 2)

借篷使风(三)

太子急忙起身离椅,撩袍跪地:

“孩儿不敢欺瞒爹爹,孩子的确想劝爹爹革去西厂,却不曾想废黜汪直。”

朱见深眉梢一挑:“哦?”

太子不紧不慢道:“西厂近来行事,招百官愤怨,失天下人心,再任由下去,恐连累圣名,有损爹爹一代明君的清誉。但话又说回来,汪直乃爹爹一手提拔,当差至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就此废黜,不免伤了君臣情义,想来爹爹心里也不好受。因此,孩儿恳请,只罢西厂,不废汪直,一应罪责,由韦瑛承受。”

一席话讲完,藏在眼底的警惕缓缓隐去,朱见深的面容舒展开来,语气也温和不少:

“起来吧,坐下说。”

“是。”

太子回至椅中坐下,朱见深又道:

“听说那、那日群臣在文华门闹事,便是你去劝的。”

太子没有急着接话,立在身侧的梦龄开口道:

“那日奴婢本来是要拦着殿下的,人那么多,形势又乱,万一伤着殿下怎么办?可殿下却指了指奴婢颈间的护身符。”

自从相认后,她再没将护身符藏在领后,而是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这是太子的意思,睹物思人,只要见了它,父亲便会想起周辰安,想起周辰安,自然会把这份情转移到他们这里。

果然,一提护身符,朱见深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她颈间,好奇地问:

“和它有什么关系呢?”

梦龄道:“殿下说,师父送给万岁的护身符是三阳开泰,希望您吉祥好运接踵而来,可群臣谏诤,把汪直一事和国运绑在一起,伤到万岁清名不说,要传到下边去,教师父得知,岂不为万岁担心烦忧?他这做小辈的,无论是为了舅爷,还是爹爹,都该出面调停,所以就不顾奴婢阻拦,只身去了。”

“哦~”朱见深恍然,又慈爱地望向太子:“长大了,愈发懂事了。”

太子乖顺一笑:“为长辈分忧,是孩儿分内之事。”

朱见深愈发欣慰:“更难得你、你处事有度,行事有方,能当场服众。”

太子神色谦恭:“孩儿年少,涉世尚浅,原也不知该怎么做,想起奶奶总夸舅爷才智无双,办起事总面面俱到。于是,孩儿便设身处地的去想,若是舅爷在,他会怎么做,想着想着,就知道怎么做了。”

“敏而好学,不错。”

朱见深目露欣赏,接着以商议的口吻道:

“那便罢革西厂,废黜韦瑛,汪直——仍回御马监吧。”

太子忙道:“以孩儿之见,汪直不宜留京。”

“哦?这是为何?”

“汪直留京,百官必然担心日后遭其报复,即便罢革西厂,此事也绝不肯就此罢休,定会再次犯颜极谏,说不好还要给爹爹安一个徇私的骂名,届时更不好收场。不如调他去往大同监军,一来,安了百官的心;二来,他可继续为爹爹效力,全了君臣情义;三来嘛,便于他立下战功,将来爹爹想召他回京,百官面前——也有个由头不是?”

末了,太子顿了一顿,又故意补充道:

“此乃孩儿一点浅显之见,舅爷若在,不知他是否与孩儿想法一致?”

“嗯~”朱见深微笑颔首,“别说,你的才智,确有舅舅之风。”

太子心下一喜,面上仍然保持谦恭:

“孩儿只怕东施效颦不得其法,今得爹爹认可,总算如释重负。”

“甚好。”朱见深一拍椅背,“就这么办!”

“殿下,你不是要借力除掉汪直吗?干嘛调他去大同,便宜他呢?”

打乾清宫出来后,梦龄提出这个问题,太子轻叹口气,道:

“圣心向他,靠借力,一时之间是除不掉的。为今之计,唯有徐徐图之,先把他调走,远离爹爹身边,再寻机会不断里间他们,等他彻底失了圣心,一切便好说了。”

“原来如此。”

梦龄点点头,说话间迎面有宫女抱着板子走来,瞧见他们,微微福了一福,恭敬地喊一声殿下,便立在一侧,等他们先过去,自己再继续前行。

回宫以来,此种情景梦龄早已习以为常,本未放在心上,然而在经过那宫女身边时,一抹细小的彩色掠过余光。

梦龄攸地顿住脚步,向旁边的太子喊:

“等我一下。”

太子不明其意,但还是依言驻足,回首看去。

只见梦龄一个箭步蹿到那宫女面前,一把撸起人家袖子,直接去看人家手腕。

洁白如玉的皓腕,戴着一条由五彩丝线编织而成的手绳。

手绳颜色泛旧,线还有些起毛,显然是戴了多年,经常摩擦所致。

那宫女被梦龄这举动吓了一跳,惊惶失措,忙解释道:

“奴婢没有僭越,这不是首饰,只是条五彩绳,奴婢也不是有意露出它的,实在是抱着东西,手臂有所不便,不小心蹭开了袖子,才露了出来。”

她一面说,一面忐忑不安地瞧着眼前的人,只望这位当朝太子殿下的贴身宫女、皇帝跟前儿的红人能放过自己。

谁知对方好似没入耳,一颗心全在她腕间手绳上,凑过脸仔细看不说,还上手来摸,也不知在辨认着什么。

宫女心底愈发没底,身子竟微微哆嗦起来。

许是感知到了她的紧张,对方停下动作,擡起一张俏脸,如花笑颜缓缓绽放:

“是我啊。”

“啊?”宫女懵在当地。

“这个,是我编的。”

梦龄指指她腕间手绳,恐她反应不过来,又接着提醒:

“你给我的竹蜻蜓,我至今还放在柜子里呢。”

“啊~”宫女豁然开朗,眼底星辰徐徐点亮,笑逐颜开:“是你啊!”

两人皆是激动不已,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张口想唤对方的名字,可瞧着对方眼睛,怎么都想不起来,微微尴尬之时,梦龄心头一动,先自报家门:

“我是梦龄。”

宫女瞬间会意,立马跟上:

“我是阿绵。”

傍晚的霞光金灿灿的,为大地披上一抹温暖柔和的薄纱,两名少女沐浴在余晖之下,脸上满是重逢的喜悦。

“哈哈,阿绵,我们又相遇了。”

“嗯!”

“我在清宁宫当差,你呢?”

“我在宫正司。”

“好,等我有空去找你。”

“嗯!”

两人作别,直到走出一段距离,梦龄还在依依回首,待阿绵身影没入转角再也看不见,她才乖乖转回脑袋,向太子道:

“殿下,往后只让平安陪着你出来,我去干点别的差事好不好?”

太子瞟她一眼:“想借着办差,见你的小伙伴啊。”

小心思被拆穿,梦龄也不否认,扁起嘴道:

“唉,我天天木桩似的杵在那儿,别提多无趣了。总归汪直这事已经告了一段落,暂时也用不着我,恰好最近要搬西苑避暑去,我就去帮林林姐呗,一来为大家分担点活儿,二来还能到处转转,找找以前的小伙伴。”

“行吧,瞧在你立了功的份上,就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