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无妄之灾(一)(1 / 2)

无妄之灾(一)

身后的窗口,平安探着脑袋,尴尬地冲太子笑:

“那个——太后,哦不是,太子找你过去。”

梦龄更加尴尬,还掺着深深的内疚,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

“太、太子那里耽误不得,你快、快去吧,我先告辞了。”

此时此刻,他的那份不舍之情已被消磨得荡然无存,并且为了局面不再走向愈发混乱的地步,直接放弃了解释,只疲惫的摆了摆手:

“去吧。”

梦龄转过身来,朝向平安,又往袖子里去翻。

平安意会,忙道:“不用!我保证,绝不会往外说!”

梦龄擡起双眸,脸上再次写满感动:

“好人!”

“应该的!”平安又是这三个字。

梦龄点点头,这才放心的去了。

打耳门出去时,被路过的林林看到,好奇向左右询问:

“这是谁?”

“据说是找平安公公的。”

“哦,殿下找到了吗?”

“先前有人看到他也去找平安公公了。”

平安猫腰进了屋,榻上的太子仍旧扶着额头,一点也不想说话,他只好轻声提醒:

“殿下,太后那边还等着呢。”

“走吧。”

太子身乏心也乏,扶着床梆起身,擡脚便要往外走,却被平安一把拽住:

“殿下,衣服!”

太子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宦官打扮,解开领扣脱下外袍。

那边厢平安从床上拎起他的锦衣,一面帮他穿上,一面恳声相劝:

“殿下,咱们主仆也这么多年了,奴婢你还信不过吗?哪儿不舒服,别人说不得,奴婢还说不得?不方便的事,奴婢替你干,不方便的话,奴婢替你讲,绝不让人想到你头上去!不然,这小病积成大患,回天乏术之时,奴婢如何向九泉之下的淑妃娘娘交待?”

饱受“搓磨”的太子翻了个白眼,长长叹了口气:

“旁人不知,可你每日里服侍我洗漱安寝,我这下肢有没有浮肿,你会不知吗?”

平安一愣,拍了下脑门:

“是哦,奴婢昨儿个还服侍殿下沐浴呢,那胳膊腿儿好着呢,哪里肿了?”

太子白了他一眼,声音里满是嫌弃:

“你这脑瓜子,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平安嘿嘿一笑,为他系好领扣,一起出了房门。

步入回廊,平安又拍了下脑门:

“啊呀,这个忘了。”

他打袖里掏出梦龄贿赂的那枚玉佩,双手呈给太子:

“此等宝物,奴婢不敢私吞。殿下,您看要不要奴婢打着您的名头,再给她送回去?”

想到梦龄那神奇的脑瓜子,太子便觉头疼,摆了摆手:

“不必,赏你了。”

说罢,迈开步子又往前走,走出一段距离,却不见平安跟上来,便诧异回首:

“人呢?”

只见平安立在原地,捧着玉佩一脸不知所措,眼神变得复杂难言:

“殿下,奴婢心中有个疑问,还请您解惑。”

“说。”

“您打小就不爱跟女孩子们玩耍,不论在哪儿,都点名让奴婢贴身服侍,还对奴婢这么好——”

他看了眼掌心中的玉佩,再联想到梦龄那句好男风,微微一顿,咬了咬牙,似是鼓足了天大的勇气,开口问道:

“您——不会是对奴婢存了什么心思吧?”

太子身子晃了一晃。

短短时间内,他眼前黑得太频繁了,远远超出他的不可承受之重。

平安立即上前去扶他,忠心表态:

“殿下,您别慌,平安不是不感恩的人,大不了——”

后边的话还未出口,太子已狠狠瞪过来,啪地从他手中夺回玉佩,怒声道:

“滚!”

撂完这个字,黑着一张脸拂袖离去,只留平安愣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远处檐下的林林瞧了,啧啧称奇: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一向波澜不惊的水面竟然起了浪。”

回去的路上,梦龄喜忧参半,喜的是幼年玩伴得以相认,忧的是就此便要形同陌路,其中又掺杂了几丝无意“捅破”的歉疚。

正低头思索着如何“补偿”时,前面忽然有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堵住她:

“张梦龄,是吧?”

擡头,是梁芳。

“公公。”她依礼福了一福,“不知找奴婢有何事?”

梁芳阴恻恻笑了一下,依旧是那不阴不阳的语气:

“贵妃娘娘听闻姑娘声如天籁,特传姑娘前去献歌一曲。”

说罢,他侧掌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吧。”

梦龄心中咯噔一下。

十年前,尚仪局大院,端坐上方气势迫人的贵妃,分列两侧如小山般的人影......

旧时画面里的压迫感穿过时光扑面而来。

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她立在原地束手无策。

梁芳眼睛一瞪:“愣什么?想抗旨吗?”

“不,不敢。”

梦龄连忙摆手,又福了一福:

“烦劳公公带路。”

锋利的剪刀刃口,闪着无情的冷光。

咔嚓——

碧玉般的茎干应声而断,连着枝头艳红的娇花,啪地坠落在桌。

剪刀的柄端,是贵妃娘娘的手在握着,正扫视着玉瓶里的花枝时,梁芳带着梦龄走进:

“娘娘,人到了。”

梦龄步至近前,规规矩矩福了一福:

“奴婢张梦龄,见过贵妃娘娘。”

万贞儿回过头,从头到脚打量她一圈,轻笑道:

“果然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儿。”

梦龄一凛,心下扑扑乱跳。

“又到了花开的时节,新花一出头——”

万贞儿的目光重新落到玉瓶里的花枝上,拈起一支娇艳欲滴的海棠花,道:

“旧花便被挤到边上去了,天天打理也够烦的,你说,这新冒芽的小野花,我该不该除了她?”

她本是拿花比梦龄,借机敲打一番,偏偏梦龄是个没心肝的,听不懂这些机锋,心中反倒庆幸:

原来娘娘不是要找我麻烦,召我前来,不过是要问些花花草草的事儿。

整个人顿时放松不少,面容也舒展开来,摇摇头道:

“娘娘还是别白费力气的好。”

“哦?”万贞儿眉梢一挑,“此话怎讲?”

梦龄答:“花开花落乃是自然规律,您除了这一朵,也会冒出下一朵,既除不干净,那不就是白费力气?”

万贞儿扫向她的脸,语气微微加重:

“依你之见,我该放任不管了?”

梦龄道:“奴婢可以替您管。”

“哈。”万贞儿笑了,“你倒是个有能耐的,想怎么管啊?”

梦龄以为她允准,便缓步上前,观察了下玉瓶中的花枝种类,伸手抽出一枝红色山茶花,正要去抽下一枝时,耳畔传来梁芳厉声呵斥:

“大胆!”

梦龄一哆嗦,忙收回手来,晃晃手上那枝红花,解释道:

“这枝山茶花名为红露珍,花期将过,留着开不了几天,不如趁早拔出来,给别的花腾出点地方,总好过烂在这里。”

她本意是提前清除,免去万贞儿打理辛苦,但这话落到万贞儿耳中,则成了实打实的挑衅。

深邃犀利的目光盯住她的眼睛,那张脸却神色自若,从容不迫,竟是没有丝毫惧怕,眉目间甚至还透着隐隐的骄傲。

俄顷,万贞儿笑了一下:

“你就那么自信?”

“嗯。”梦龄毫不犹豫地点头。

万贞儿眸光一深,只见梦龄又笑道:

“奴婢隶属司苑司,在南海子待了十年,从小便和花草果蔬打交道,它们的种类、习性、花期、果季,自是最熟悉不过了,娘娘听奴婢的准没错儿。”

“哈?”万贞儿大出意料。

“啧。”梁芳瞪向梦龄,“哪儿跟哪儿啊,乱七八糟的,贵妃娘娘跟你说的是花吗?”

“啊?”

梦龄微懵,指指满瓶花枝,目现迷茫:

“娘娘问的明明就是花啊。”

梁芳满脸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

万贞儿哼地一笑:“原来是个听不懂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