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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相认(三)(1 / 2)

父子相认(三)

朱见深带着吉哥儿赶至太庙,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从太祖朱元璋一路磕到亲爹英宗朱祁镇,告慰完先祖,就轮到自己亲娘了。

乘着龙撵速速回到宫里,停在仁寿宫门口,一下轿,便抱着吉哥儿往里冲!

恰好周太后也晓得了皇帝认子的消息,她那急性子比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在屋里待得住?一听说往自己这边来了,也不顾太后的仪态,双手提起裙就火急火燎的往门外奔!

这下可好,祖孙三代撞了个满怀!

摔屁股蹲儿的摔屁股蹲儿,原地打圈儿的原地打圈儿,看呆了随侍的众宫人,一个个愣了片刻,才回过神儿来,大家一拥而上,扶人的扶人,搀人的搀人。

“哎哟喂!”

周太后站稳之后,晃了晃脑袋,瞧瞧从地上爬起来的大孙子,眼睛一瞪,怒气冲冲走向自己儿子。

这边厢朱见深才被怀恩、张敏搀起,便见母亲黑着脸逼近,冷不丁地照着自己屁股就是一脚!

众宫人懵在当场。

朱见深也没反应过来,只见亲娘踹了一脚后还嫌不过瘾,咣咣又补两脚,嘴里骂骂咧咧:

“你个冒失鬼!跑什么跑?也不知道稳当点!瞧瞧,都摔着我的大孙子了!”

大庭广众之下,一国之君被老娘踹,属实不像话,好在朱见深从小习惯了她这暴脾气,加之今天心情甚佳,挨就挨了,也不挂脸,只一边躲一边喊娘。

周太后撒完了气,总算收了脚,狠狠剜了亲儿子一眼之后,转过头来,换了一副和蔼亲切的面孔,笑着向吉哥儿张开双臂:

“乖孙子,我的乖孙子,来让奶奶抱抱!”

吉哥儿不懂“奶奶”是什么概念,只目睹了她“殴打”自己亲爹的惊悚场面,心中正是惧怕,一见她盯上了自己,连忙往一旁跑开。

“乖孙子,我是奶奶,你亲奶奶!”

周太后只以为他怕生,又张着臂朝他扑去。

可她越扑他越躲,两人跟玩老鹰抓小鸡似的,他逃她追,她堵他绕,就是不进她的怀抱。

急得周太后直跺脚:“嘿,我的乖孙子,你躲什么躲呀?”

吉哥儿不应她,在一堆陌生人里穿来穿去,最后躲到亲爹身后,抱着他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肯冒头。

到底是父子连心,朱见深看出了儿子的恐惧,哭笑不得,摸摸他的小脑袋:

“别怕,那是奶奶,爹的亲、亲娘,她不会伤、伤害你的。”

吉哥儿这才放下了戒心,试探着冒出头来,眨巴着眼睛,好奇地望向爹的亲娘。

周太后连忙蹲下身子,重新张开双臂:

“乖,奶奶盼你很久了。”

“去吧。”朱见深轻轻推了下儿子后背,“让、让奶奶抱抱。”

吉哥儿慢慢从父亲身后走出,一步步来到周太后面前,轻轻唤了一声:

“奶奶。”

“诶!”

周太后笑容大展,一把将他搂入怀中,对着小脸叭叭亲了两口,真是一个喜不自胜。

朱见深看在眼里,也露出笑容,忽地,想到了什么,转身就往外走。

周太后瞅见,赶紧叫住:

“我儿,你干什么去?”

朱见深回过头来:“这、这天大的好消息,儿要告诉贞、贞儿姐姐去。”

周太后登时急了,但又不敢在儿子面前讲万贞儿坏话,只道:

“你个缺心眼儿的!孩子才刚接出来,你就折腾来折腾去,也不怕把他折腾出病了!莫不如让他在我这儿歇着,好好拾掇拾掇,明儿个好带着去见大臣,给朝野上下吃颗定心丸。”

朱见深想想也有道理,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又道:

“那儿、儿让礼部会同翰林院,给孩、孩子拟个名字。”

周太后微微松了口气,点了点下巴:

“嗯,去吧。”

谁知朱见深刚走出两步,亲娘就又叫住了他:

“诶,等等!”

朱见深停住脚步,等候示下。

周太后竟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你顺道去下钦安殿,替娘跟真武大帝说几句话呗。”

朱见深诧异:“何话?”

“前些日子,娘向真武大帝许愿,若能赐娘个大孙子,娘愿减寿十年。可现在一看,咱们原本就有啊,不用他赐,所以你替娘跟他商量商量,看看这十年寿命能不能不减了。”

朱见深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拔开双脚才又迈出,亲娘的声音再次从背后飘来:

“诶,还有呢!”

朱见深只得又停下,回首望向她。

周太后拍拍怀里的大孙子,道:

“这孩子接出来了,孩子的娘也得接出来呀,那可是头号功臣!该拨住处拨住处,该给名分给名分。”

“是。”

朱见深应下,却不动身,仍旧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母亲。

周太后扬扬下巴:“怎么不动身呀?”

朱见深迟疑:“娘——没、没有别的事了?”

周太后利落地一摆手:“没了!”

朱见深还是不走:“要不,您——再、再想想?”

“嘿!”周太后眼珠子一瞪,“又想挨踹了是吧?”

朱见深急忙摇头,快步离开这里。

周太后牵起吉哥儿的手,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乖孙子,走,跟奶奶进屋去。”

吉哥儿这边热热闹闹,梦龄那边也闹了一出乌龙。

她随着沈琼莲到了南海子,一起来尚寝局的官舍报到,值守在此的女史欢喜非常,又是给她们端茶,又是给她们拿果脯,语气里透着兴奋:

“我在这儿熬了三年了,终于有人来顶替了,这次回宫,我就可以升职了。”

沈琼莲眼睛一亮,问:“值守在这儿也能升职?”

“当然。”女史眉毛一挑,“听说是先帝还在位时,姚尚寝定下的规矩,普通女史只要来南海子值守个三年,当好差事,等回宫里,最低也能升个掌苑呢。像您呢,原来是司宾,眼下就算降成典苑,回去也该升个司苑吧。”

沈琼莲大喜:“那——怎么才算当好差呢?”

女史道:“第一,管好帐,第二,护好人,只要这两样做好,便算当好差了。”

沈琼莲想了想道:“帐我明白,自然是那些海户的工钱不能算错,人的话——海户的收录奖惩皆归上林苑监管,咱们能怎么护呢?平日里多为他们说些好话?”

女史笑着摇摇头:“咱们与他们无亲无故的,只需看着他们干好活就行,隔着衙门,哪管得了那么多?我说的护好人,是另有其人。”

“哦?”沈琼莲好奇,“是谁?”

女史往后院瞅了眼,道:“她这会儿正午睡呢,我先带你去巡园,回来等她醒了,再让你们认识。”

“嗯。”沈琼莲点点头,又向梦龄嘱咐:

“梦龄,姑姑出去一下,你先自己在这儿待着,记得,千万不要离开这个院子。”

“好~”

梦龄乖乖地应。

沈琼莲随着女史出了院门,起初梦龄坐在屋里一个人吃果脯,后来实在无聊,便去院里玩起竹蜻蜓。

呼——薄薄的竹片子转啊转,顺着风飘荡,掠过花丛,掠过树干,掠过房檐,渐渐飞至最高,接着又斜斜下落。

吧嗒,跌在后院门口。

梦龄哒哒跑来,蹲下身子正要去拣,地面上陡然现出一片阴影,结结实实罩住了她的小身影。

擡眸瞅去,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子,身着女史官服,只是神态却好似一个三岁小儿,一面傻呵呵的笑,一面眼睛盯着地上的竹蜻蜓,拍手笑道:

“哈哈,蜻蜓!飞啊飞,转啊转,好玩,好玩。”

她这举止模样不禁让梦龄想起在西苑碰到的映雪,当时自己不过和对方唱了支歌儿,搭了句话,就被姑姑狠打了一顿,现下又冒出一个,如何敢理?

见对方俯身来拾自己的竹蜻蜓,赶紧抢先拿在手中,拔开两只小腿就往前厅跑去,那女子愣了一下,追着喊道:

“蜻蜓,蜻蜓,飞,接着飞。”

四岁小孩哪里跑得过大人?才到前厅阶下,地上的阴影便又笼上,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女子先她一步到了门口,严严实实的堵在那里,还笑呵呵的伸手来拿她的竹蜻蜓:

“给我玩玩,玩玩。”

“你别过来!别过来!”

梦龄连连后退,急得快要哭出声,谁料退着退着,忽然撞到一个人身上。

是大人的身体!

“姑姑!”

梦龄惊喜回头,然而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男人的脸。

约莫四十多岁,身着宦官服,怀里抱着一个锦盒,眉目之间透着精明干练,好奇又兴奋的打量着梦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