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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叶(2 / 2)

他轻盈得像附在纸伞上的羽。

薛陵嫉妒得都快滴血了,他恨不得这样鲜活的生命随着自己一起死去。

“你知道她送了我什么吗?”薛陵优雅笑道,他知道少年想听,少年人就是好调弄心境,“她送了我一座长生玉佛。”

“然后陛下以为她对我有意,又见我们身份般配,想要订下亲事。”

裴燕度身形又是一滞,居然停下来对他道:“郡主殿下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除非你能骑马上战场……幸好你不能。”

“对啊,那一日我逞强,说要带着这个小丫头和李从云去看花儿。”薛陵淡淡笑道,“那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策马扬鞭,流了很多汗,晒了很久的太阳。”

“我们看到花,她还给我们一人编了一顶花冠,她很骄傲说,是刚向宫人学的,怕姑姑责罚,她还得替姑姑编一顶。现在她大约已经忘了那日跟她一块跑马的人是谁了。”

“因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私下见过她。”

薛陵未曾想过自己生命最后,说得最多的人,想起最清晰的记忆里居然都有姬令云。

大概是因为现在她派人要自己的命。

那顶花冠在他养病期间从秋日挂着枯萎干褐,到了第二年春日,被来看望他的姬慕蓉皱着眉头扔了出去。

姬慕蓉给他捧看一枝新开的桃花,小公主笑意无忧,“阿姐送的东西有什么好稀罕的,以后我送给你。”

都是戏弄人的骗子。

薛陵心中怅然,说话间,阿福被裴燕度的伞剑抵住了胸口。

阿福挡在了他的面前,为了救他,接了下这道剑。

裴燕度口吻冷淡:“郡主殿下让你选一种死法。”

薛陵望着竹屋柔声对阿福道:“扶我进去,给你的毒,你喝了吗?”

阿福已是被刺伤,血流不止,强撑着一口气道:“主人,我喝了,都喝光了。”

“很好,你我一人一半,这毒在两个时辰前喝的,现在应当已入腑脏,很快就要毒发,我们进屋,你陪着我一块死,黄泉路上,我不想一个人。”

薛陵声音异常冷静。

阿福趔趄着扶着他回到了竹屋里,倒在了屋里,七窍开始流血。

裴燕度静静望着薛陵的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白发斑驳,随时都要散架的背影。

薛陵回头,黯然的双目已经开始流下血泪,他依旧是优雅的贵公子那般,要将门关上,留下最后的体面。

不过就在他即将把门关上之际,他忽然想起之前未曾说完的话。

于是薛陵微笑着对裴燕度道:“告诉姬令云,我给她准备一个礼物,作为当年的还礼。”

裴燕度正想问什么礼物时,那门已经轻轻阖上,轻微的机关声响,那竹屋里弥漫着奇异的香味,然后有火自门楣开始灼烧。

很快整个竹屋都已经燃烧起来。

夕阳逝去时,那竹屋的火光残留着最后的余晖,漫天黑烟遮蔽了天空。

裴燕度回过身,看到道上呆若木鸡的崔庭之,他身畔是被容娘刺了一刀的锦绣。

看样子,似乎是锦绣替他挡了一刀。

好在枯黄长发的痴情少女并没有被刺中要害,裴燕度探着她的鼻息,命人将她带回去救治。

白兔鹰在半空盘旋已久,一直等着裴燕度哨令才缓缓落下,“回去告诉姐姐,此地事毕。”

他又折下一根竹枝,让白兔鹰带回去报信,自己则扶起腿软的崔庭之,“崔大人,该怎么向允王回复,就是你的事了。”

“至于薛家报丧的事,还请允王好生斟酌,毕竟薛陵早就死了。”

崔庭之低喃问道:“有酒吗?”

“既然我今夜负责送葬,当然有酒,你要喝吗?”

裴燕度想着竹屋里正在被焚烧的男子,以及自己身边这个……

他们可真的不堪配姬令云,长相家世虽然都是顶尖的,但老天爷很公平,一直很公平。

裴燕度忽然彻底释然了,他是何其幸运,因为姬令云,他从泥沼里活了出来,成为她喜欢的样子,身份学识地位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心。

白兔儿如今是神都天空上飞得最快的鹰。

它从草原悬崖间来到了此处,此处山峦低矮,楼阁林立,树木绵密,人也多。

飞在高空时,它眼中的神都是密密麻麻的沙盘,当它俯身寻着花香落下时,又像是进入了梦幻秘境。

女子的手指温柔地滑过它的羽毛。

这是它的主人。

她浑身散发着果酒香气与花露馨香,接过它爪间的竹枝后,她给它奖赏了块新鲜的生肉。

然后,它听着她带着浅浅的醉意问道:“我杀一个已经死掉的人,不算是造孽吧?”

“方才我忽然想起来,他曾在生辰时送给我一件礼物,那是一幅画,画不知去了何处,但却背下了画里的一句诗。”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