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庭之声音低了下来,但笑容愈发荡漾,“阿云,长安城外终南山下,有我的别业庄园啊。很早就同你说过,那里风景怡静,园中名花异草多不胜数……”
姬令云心里正疯狂翻着白眼,就听到身后门被重重推开。
那抹熟悉的玄影如盛夏清凉的冰玉,落在她的身畔。
裴燕度急匆匆进门,店家在身后都拦不住,可他推开门后,没有做任何事,只是稳稳落座在姬令云身边。
店家见三人相安无事,默默关门退下。
姬令云朝他笑了笑,手臂枕着侧脸,对他道:“正巧在说你呢。”
裴燕度显然是赶路来的,气息尚未平稳,她虽不知道他哪来的消息,但崔庭之可是两京名人,想要拜会巴结他的人很多。
崔庭之与女子共饮的消息会很快传出去,而群青和竹月又未曾遮面,她的身份很快会被确认。
裴燕度若能赶来接她,她自然省事,若他消息闭塞,那得好好反省一下银雀台在长安眼线为何不行了。
裴燕度神色平静与面露愕然的崔庭之寒暄一番,轻声细语问她:“要回去了么?”
“可。”她伸手搭在他手背上,对崔庭之道,“多谢崔七郎款待。”
崔庭之还想说点什么,就见姬令云腿一软,整个人倒在裴燕度怀里,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娇柔,“小裴,我醉了,走不动。”
裴燕度毫不费力将她横抱在怀中,同时将幕离遮住她泛着珠粉的面,潇洒离去。
姬令云本就没醉,但还是犯懒不想走,又想让崔庭之添堵,于是让裴燕度抱自己上了马车。
头枕着少年的肩,她斜目见到了他不知何时没了弧度的嘴角。
生气了?倒也不像。
她等他问。
可惜这马车都快跑到宫门口了,他居然能忍得住不开口。
“你为何不问?”姬令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肉。
裴燕度睫羽低垂,颇有些可怜的模样,“姐姐,这是可以过问的么?”
“可以。”姬令云绵力捶了他心口,“你少来装可怜,快问我!”
裴燕度眸如星子,手臂裹着她,低首捉住她的嘴,碾来复去。
然后对还在发懵的她道:“你们的话我听到一点,耳力太好……崔庭之人品不好,姐姐不要找他做情郎。”
姬令云对他这般偷袭又中止的行为十分不满,催促道:“还有呢?”
“……人间至乐,我也能给。”
裴燕度像黄犬似的又复舔吻着,几乎要把她鼻息间的酒意都渡走了。
真是要了大命。
姬令云晕乎乎想,她可没想要这样,她明明是带着正事去赴约的。
想到此处,她赶紧把人跟自己推开一道缝隙,低喘道:“我本想要试探他忽然出现的原因,是否与你的事有关。”
裴燕度眼底阴沉,略微烦躁,但还是抑制了语气问道:“他不是来追着姐姐你求欢的么?”
姬令云瞪他,“方才他同我提了裴良要与你认亲的事。”
“此事六哥早就知晓了。”裴燕度了然道,“我们离开神都之前,义父让我把一封密信交给他,上面写的就是这件事。”
两京距离如今近,解逢臣奉女帝之命监视两京官员,每日都有从长安而来的密信与飞鸽传书。
除了老六殷城,解逢臣留在长安的义子也在收集消息。
裴燕度拿着信并没有偷看内容,所以直到今日才知,裴良早就在长安散播裴燕度可能是他侄儿的消息。
而殷城在接到解逢臣的信后,确认他没有偷看后,又得到他今日否定是裴家人的说法,才对他说了实情。
若是他偷看了密信,或者又借此机会认了裴家这门亲,则会失去解逢臣的信任。
姬令云笑了,“解逢臣对你居然如此提防?但你对他还真是忠心呢。”
“应该的,义父将银雀台交给我,自然是要时刻考验我。”
裴燕度这时脑子总算不再是男女之事,正色问道:“姐姐,那你还问到了什么?”
“唉,听了一耳朵污言秽语。”姬令云摇摇头,“不过,他倒是提醒了我。”
“何事?”
“庄园别业。”
姬令云手指勾着他垂落在至腰间的马尾,“长安郊外,终南山下,如此多庄园别业,正好藏匿杀手组织。”
裴燕度心头微颤,他本不愿意回想记忆里幽幽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被父亲带着从庄子里出逃一夜后。
他见到了巍峨城门上挥洒如金的阳光。
他忆起了父亲喘着气笑着对他说,“孩子,进了启夏门,我们就能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