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卢珍在她面前坠楼之事,也许是别的,总之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
她自己都已从绝望无子妇人的樊笼中脱离,重新骑上马,即将开一个属于自己马场。
何况是亲见卢珍坠楼,被关入银雀台大狱的阿姐呢?
“阿姐,顺心意而活才是对的。”姬令霜莞尔一笑,“阿姐是陛下和阿耶阿娘捧在手心的郡主,是天下女子向往之人,若你都不能顺心意而活,那么其他女子,不是连一点希冀都没有了么?”
“阿姐所选都是好的,可若是阿姐对裴副使并未用心,裴副使也对阿姐有所隐瞒,你们只是因为要敷衍陛下的婚事在一起,那么,我还是劝阿姐,早点断了这关系。”
姬令云难得听到阿妹对自己的劝解,在男女婚嫁之事上,阿妹是过来人,她自然虚心求教。
“因为,阿姐值得被人真心相待,阿姐的婚姻也应该是天下女子所向往的,不应敷衍。”
群青的马车跟着姬令云的马回到了月枝园。
她一面跟竹月抱怨着自家娘子疯跑得没影儿之事,一面观察着娘子的脸色。
姬令云回来就去沐浴了,今日这一遭策马,从头发丝都脚都跟汗水里浸过似的,浴桶里的花瓣香得她昏昏欲睡时,裴燕度按照往常的时辰,从银雀台那面翻墙爬楼来见她。
少年耳力甚好,听到内室的水声,人僵在门口不动了。
群青已经将今日马场李从云告状的事,说给了竹月听。
两人进出时,对他没有好脸色。
只是两人不能开口,因为娘子说要自己来问。
姬令云从水里出来,被两人伺候好穿衣裙,披着湿漉漉长发要去廊下用风吹干。
裴燕度是个极为有眼力见的人,她刚坐下,他已双手托着她的发,生怕沾染尘埃。
铜镜妆匣也被摆了出来,她不想上妆,只让裴燕度帮他梳头。
她望着自己镜中的容颜,虽然应该看腻了,但每次看还是觉得自己很美貌,她不刻意雕琢上妆,因为她的姑姑如今五十多了,乍看之下仿若三十多岁的妇人,所以她对自己的容颜持久度很放心。
姑姑还要操劳国事,殚精竭虑,而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脸上若无愁容,那么自然光彩照人。
如果裴燕度是贪色少年,那么所谓的珠娘,已然被他抛诸脑后。
如果裴燕度是重情之人,那么珠娘与他之间的过往经历,一定是极为感人。
方才被阿妹在城门前一番提点,她也许应该听听他的回答。
就算裴燕度不是与她结了婚契的情郎,就算他只是她的仆从,也该给他一个机会。
“裴燕度,今日有人在我这里告你的状,我并不生气。”
“长安那位珠娘,你若真心喜欢她,我可以成全你们。”
“至于你我的婚契,自然也可以继续,过了几年,待你升了官,到时候,我可以借口无法生养与你和离,姑姑也不会为难我了,你呢,也不必再委屈自己,离开心上人。”
姬令云深思熟虑已久。
原本是裴燕度逼婚,她想,他要么就是一时色令智昏,要么就是想要借着她的身份往上爬。
不管是什么理由,反正她答应了,也不觉得亏,甚至还反过来利用了他。
所以现在要她换别的人成婚,也不妥。这样姑姑会知道她先前都在说谎。
如今若是裴燕度其实心中有人,那么他们以后分道扬镳也不会拖泥带水。
她自认考虑周到,所以一股脑将心中所思都说了出来,自认做到坦诚,只希望裴燕度别说谎。
她等着裴燕度回答。
没想镜中,她身后跪坐的少年,脸色在她话语间变得越发难看,甚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奇。
平素压低的冷眸此刻又恢复成瞪大的杏眼,大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那原本含着淡淡笑意的唇也绷紧了。
他重重将梳子放在妆台,手劲大,震得铜镜都在颤抖。
“郡主姐姐,你这是未审就给我判了案,定了刑!”
“不愧是郡主姐姐,比我义父还要霸道。”裴燕度怒极反笑,“这银雀台,还是得交给郡主姐姐做主得好,我看哪个乱臣贼子还能从您嘴下逃过一劫,都不用动刀子了。”
姬令云:……
不对,这跟她想得不一样啊。
凭什么你生气啊?
姬令云见他莫名其妙发脾气,本来做好谈条件心理的悠然自得立刻烟消云散,她抓着梳子也学着他重重一拍。
“好,我明日就去求姑姑,我来当银雀台指挥使!你一辈子都得当我的狗!”
裴燕度握住她拍得微红的手掌,轻轻吹着,同时冷笑道:“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