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令云手上还沾着粉末,扬手给他看。
裴燕度轻轻握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一点点擦拭干净,“是卑职只错,不该留郡主一人,让您受惊了。”
烟火信号升空,在阴霾半空开了一朵绯色的花。
已通知埋伏在外的谭原,裴燕度不敢再留姬令云一人,干脆抱着她,飞掠过长草,直接闯入那几间紧闭的厢房。
厢房内有人,有一名女子。
这女子早就听到动静,手下也动手了,但她却未曾离开。
只因为她现在躺在床榻,腹部高高隆起,无法动弹。
那肚皮大得彷若即将临盆的时刻。
裴燕度嘴角噙着冷笑,冷眸在此人脸上滑过。
姬令云觉察到异常的诡异,她虽然未见过女子生产,但隐隐觉得这女子腹中并非是怀着婴孩。
房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与难以言喻的腐烂香气,虽说是香,但香到极点就是臭味。
她很快想到昨日妹妹颈后的脓肿,里面是虫。
这女子肚子里莫非……
“蛊女本不该来神都,你的孩子要被虫子吃掉了。”
裴燕度很少笑,但他现在却是浅浅笑着的,虽然美得让人无法移目,却也让人寒颤连连。
“韦郎会娶我的,他说只待我生下孩儿,就迎娶我,然后我的家人也会得到平安……”
这女子面露悲色,仿佛明明知道自己在说天方夜谭之事,却还是抱着一线微薄的希望。
“韦知源,京兆韦氏,怎么可能娶一个蛊女入门?你看他,为了休妻还得做局,真是自私自利到极点了,你就算生下他的孩子,也会被扔在陋巷里,当一辈子贱民。”
裴燕度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一字一句皆是血淋淋诛心。
姬令云不忍再看她的样子。
就算裴燕度没有跟他交代清楚他查到的事实,但通过他们这几句话,她已知晓——
这个女子就是洛雨堂的仙姑,是妹妹身上蛊虫的放蛊之人,亦是妹妹口中,韦知源养在外面,见不得光的外室。
昨日银雀台老十解了妹妹的蛊毒,“仙姑”遭受了反噬,本可以逃走。
但裴燕度之前说她还在后院,她逃不了。
原来是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能逃?
可裴燕度为何知晓?他难不成有什么神通?
姬令云望着少年的背影,听他对自己道:“郡主撑伞挡住脸,然后闭上眼睛,好么?”
裴燕度声音轻而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口吻。
姬令云照做,闭上眼,背靠着门,伞遮在身前。
她陷入黑暗之地,只听得屋内响起杂乱声响,似有银索鞭风呼呼响过,瓷瓶落地碎裂。
很快,紧闭的窗被撞开,有人跌落在地的闷响之后,那远处的长草从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屋内寂静无声,无人了。
姬令云这才缓缓睁开眼,一点点挪开伞,看着满地一片狼藉,窗户大开,“仙姑”不见了,从床榻到地面满是她留下来的血。
只是那些并非全然红色的,还夹杂着点奇异的浅绿。
像是虫尸。
姬令云想起了自己植花时见过的种种虫类,以及松土时的蚯蚓,她并非是害怕虫类的人。
只是一想到虫会在人身体中,就浑身发痒。
此刻她不知为何身上就在微微发痒,以及莫名的燥热。
这房间里太香了。
她要出去。
可待她出了屋,见到了长草地上的裴燕度,又重新闭上了眼。
因为少年在杀蛇。
他手中挥舞着一根银链,她想起来这是他往常靴子上的点缀,没想到这也是他的武器,方才毁了这间屋子的,也是这银链。
长草中皆是蛇,居然跟发了疯似的往他身上凑,仿佛裴燕度是什么香饽饽似的,即使这些蛇被杀,还是前赴后继让他杀。
姬令云并未后悔以身犯险,只是没想过会见到如此诡异场面,只怕这一次回去,真的要找讨厌的国师去去晦气了。
少年真真是杀红了眼,连手上在流血都不屑一顾。
脸上神色冷得像是化身成了只知道杀蛇的傀儡,脸上绽着蛇血,足下堆满了蛇尸。
姬令云浑身既痒又烫,见到他这副模样,说不出的难受,顿时热泪滚滚,声娇力绵抱着伞,委顿在地,声若游丝求救。
“裴燕度,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