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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约(2 / 2)

她还未回头见到人,已隐隐猜到。

回首俯视。

幽暗光影里,靠着墙而坐的少年,因她脚步而醒来。

没有往日冰冷锋锐的眼神,少年像是被她从梦海中捞起来的鱼儿,乖巧漂亮的杏眼流淌着一抹亮色,懵懂纯良地望着她。

“郡主姐姐。”

少年似以为在梦中,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喃喃叫着她。

空气中弥漫着她初入牢狱时的复杂气息,只不过,她嗅到了新鲜的血腥气。

姬令云转身,走到他的面前,俯身伸手探他的额头。

滚烫似冬日炭火。

她的手指冰凉,很得少年欢喜。

不知他受了多重的伤,到现在还未清醒,迷迷糊糊神智不清地用额头蹭着她的手指。

“你这几夜都这里守着我是不是?”

“你救胭红才受了重伤是不是?”

面对她的质问,裴燕度不语,但是浅浅笑了,“我做得很好。”

“滚去把伤治好,我不要半死不活的情郎!”

姬令云气得起身踢了他一脚,甚至把绣鞋踢到他怀中,见她动了真怒,裴燕度终于醒了,手足无措地捏着那只鞋。

“受伤严重到耳朵也聋了?你那个契约,婚契我答应了!”姬令云赤足落在冰凉地面,提醒自己清醒得很,“不过,目前只是我和你的口头婚契,见不得光,若你想让它成为现实,就得看你后面的表现。”

裴燕度靠着墙起身,像是在努力回味方才她那番话。

姬令云答应这劳什子契约之后,通体舒畅,声音也娇柔起来,“帮我穿鞋。”

裴燕度本重伤在身,又发着烧,如今她的话像是一枚补药,且他被她骂过出了一身冷汗,反而灵台清明,浑身酸涩消弭。

嘴角抑不住的笑意漾开,但很快又消失无踪。

他垂眸半跪着,小心翼翼给她穿上鞋,然后顺势又将轻如凤羽的她抱起,抱回了床榻。

“明日,郡主姐姐就能离开银雀台了。”

“我会好好养伤。”

“马上就会好的。”

裴燕度虽然极力压抑情绪,却也透露着急切和轻快。

他离开许久,姬令云还能嗅到他残留的血腥气息,第一次带着嫌弃却安然入睡了。

姬令云离开银雀台是在午后。

即将到来的五月,午后闷热而潮湿,若再不走,只怕要在囚室中被滋生的虫蚁咬得生不如死。

裴燕度果然是个办事极快极好的人。

卢五娘子案宗卷证言早朝时由解逢臣呈上,卢珍被杜秦风虐打多年,不堪忍受而坠楼,家中女儿可做证人。

当然这个说法只是为了敷衍朝臣。

杜秦风区区小官哪来的追兵追击?哪来的高手截杀?连裴燕度这般武功都受了伤,可见背后之人花了重金请来杀手。

后续只能交银雀台暗中查探。

姬照月要的只是她最宠爱的郡主,清誉无损,得以堵住悠悠众口,遏止流言。

姬令云在离开之前,让裴燕度带她看了一眼卢珍的孩子,那孩子这一路被吓得不轻。

七年前,卢珍在嫁给杜秦风不久,生了个女孩。

并非十月怀胎,而是早产,从而被婆家疑她未嫁有孕,堂堂五姓女多少郎君求亲,却选中了杜秦风这个寒门,莫非是早与他人珠胎暗结,拿杜秦风当冤大头了?

卢珍百口莫辩,羞于启齿,忍气吞声过了月子,被婆家妯娌百般刁难,杜秦风新上任忙于公事,无暇顾及她的感受。

直到卢珍忍无可忍,对着公婆苦述实情——她是未嫁有孕,但那人是她的相公。

当晚回到房中,杜秦风褪下温文尔雅的面皮,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及后来无数次。

卢珍这七年过往,于姬令云来说是陌生而熟悉的。

内宅阴私,表面夫妻貌合神离在神都遍地皆是,可发生在卢珍身上让她觉得陌生。

一时间她脑海翻涌着那一页页泛着香气的书信,簪花小字书写婚后闲情,没想到背后却是字字血泪,点滴绝望。

难怪……卢珍坠楼时会对她说那句话,女子生来命苦,即使她是五姓门阀贵女,离开家门,就是他人妇,他人母。

身不由己。

卢珍的女儿安好,那么卢珍应该不会再来她梦中了。

死去的人不应再徘徊人间,当放下牵挂,去过新的人生。

今生太苦,祈愿你来生顺遂。

……

姬令云离开银雀台要去的地方,自然就是宫中。

姬照月终于要召见她了。

姬令云来到姑姑夏日爱待的安福殿,见那开阔湖面心情无比舒畅之际,却见到迎面而来的乐宁小公主。

“云姐姐被关了这么多天,面色还是红润光彩照人,果然应了明国师那句,红鸾星动!”

姬令云一见这位表妹开口,就知有不祥之事。

只见小公主携着一阵香风凑到她身边,近到连步摇都打在了她的鬓角。

李慕蓉附耳轻声对她:“母亲陛下要给你我姐妹乱点鸳鸯谱了,好生应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