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露出嫌恶之色,解逢臣指着囚室外,“原本外面有间专门用来关试蛊之人的囚室,可小裴怕打扰郡主,就把人连夜挪走了。如今看郡主气色,这几日小裴把郡主安置得很舒适。”
姬令云忆起当日初来乍到时,她经过那些密闭囚室还听到几声微弱呻吟喘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但此后她再不曾听到这些可怕的声音。
“郡主……您或许不知,这间屋子比较特殊。”
解逢臣见她脸色,忍不住又多了句嘴。
姬令云从未想过自己能与这位让神都百官贵胄梦见都要吓哭的酷吏,能相谈甚欢。
而且她无法不好奇他接下来的话。
解逢臣怀着讨好的心思,干脆把裴燕度的老底掀了,
“这是小裴的住所啊,您住这几日,小裴只好在旁边囚室打地铺了。”
姬令云心头翻涌异样情绪,环视这六日所住的囚室,就算门口挂着裴燕度居所的牌子,她也不敢认的。
她忍不住诘责:“这小子在我府上住在我的隔间,怎么到了银雀台居然要住在牢狱之中?”
“郡主待下宽厚良善,菩萨心肠。”解逢臣像是个无法管束孩子的老父亲,又带着欣慰笑意道,“只是这里是小裴自己要住的,他在长安也是睡在囚室,孩儿孝顺,为微臣分忧,日以继夜,住在此处行事方便,而且有他在此,也无人敢劫狱,甚至无人敢喧哗,甚好。”
好……你个头!
姬令云胡乱扒了几口饭,送解逢臣离开。
面对与前六日完全不同类型的饭食,哪一样都对不上她的胃口,自不必说,之前也是裴燕度特意准备的。
这一夜她的梦纷繁复杂,甚至还梦到了解逢臣也给裴燕度下了蛊毒,才让昔日甜糯乖巧的男孩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梦醒时还出了一额头汗,她迷迷糊糊心道,等他回来一定要问有没有被种蛊。
第七日,她睡到临至晌午才醒,照旧在墙上刻字。
自从知晓这里是裴燕度的房间后,她本想把之前的刻字抹掉,但奈何不是内功高手,光划上去就很难了,抹掉更是艰难,干脆还是继续刻了,给他留个纪念。
目下齐茗这桩案子,她在姬照月心中,应当是已经洗清干系,以她对姑姑的了解,召她回宫问话就是这几日的事。
抓住了绿衣,有了独孤青韵的人证,这些在姑姑看来,都是她应当做到的。
这桩案子只在宫内风传,而神都外界对她的质疑,还是在卢珍之死上。
这么多日过去,也不知胭红将调查之事办得如何了。
胭红是她四个侍女中,最为稳重心思最细最耐得苦的,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与竹月善于乔装查探灵巧功夫是两个路子。
若是她能当纸上谈兵的将军,胭红就是她的先锋头领。
如今女子当国,朝中也选了女官,新年姬令云同她们守夜时,还逗趣让胭红去考武举,做那千古第一女武状元,胭红倒是同她打赌,“娘子若嫁人,我就去考武举,否则我才不离开。”
她想着往昔那些跟女孩子们在一块的闺中乐事,这一日倒也不难挨。
这一日的银雀台也异常安静,她开始好奇这堵墙背后是什么地方。
银雀台就在皇城附近坊市,地段本该很抢手,可这对面整日都没声,估摸着可能是废弃的园子,毕竟谁也不敢跟银雀台做邻居。
今夜晚膳时辰居然比昨日早,当她听到开锁声时,听不到来人步伐,即刻断定来的并非解逢臣。
莫非是裴燕度回来了?
心头疑惑只悬持了片刻。
换了一身暗绯色衣裳的裴燕度举灯而来,那烛光照亮了少年清妖的半张脸,眸中带着难掩的喜色,明亮而冰凉。
那身绯裳像是熏过了极为浓重的香,嗅着倒有些发苦,又略带奇异的清凉。
是为了掩盖血腥气味么?
姬令云想起谭原之前所做抹脖子的动作,她并非见是不得血腥的圣人,常在姬照月身边,再软的心肠早就硬了。
只是她还是无法想象裴燕度做这种事。
就像她无法想象他能在牢狱囚室里住上七年。
小阎王的外号真不是假的,他就是活在阴曹地府里。
“看来你做了开心的事。”姬令云多年对姑姑察言观色,怎么可能漏掉他眼底的雀跃。
裴燕度放下食盒,执灯望着她,第一次露出漂亮脆弱的笑容。
“郡主姐姐,我救下了胭红,还保护了那个孩子。”
“这下,你真得求我了。”
那笑容随时都能揉碎的花瓣,轻轻落在姬令云掌中,等待她的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