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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酌(2 / 2)

裴燕度这小子的提醒是对的,只是她就是不想跟他站一块。

更何况,她离席也是受人之托。

方才席间有宫女悄悄给她带了话,说是小齐侍郎如今病在膏肓,又因被圣人冷落,心如死灰,求郡主探望劝解。

小齐侍郎是姑姑后宫男侍,容姿秀雅,我见尤怜,是姬令云出家时收留的落魄乐师。

那时齐茗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怀才不遇,投河前吹奏一曲诀别之音,正巧被她撞上,救了一命。

数月后,姑姑微服来寺庙上香并看望她,正巧遇到月夜下对鱼吹笛的小齐郎君,不由心生怜爱,接他入宫常伴左右。

这几年间,姬令云与他并无私下往来,但逢年节生辰还是会收到他的礼物,她入宫也跟随姑姑去他院中听过几次新曲。

暮春之分,花树绚烂而纷落,齐茗所住院落阳光稀薄,满地白花,竟生出几分萧索。

齐茗清瘦单薄的身形倚门而靠,身披薄裘不知等了多久。

他一见姬令云,面色讶色,双目微红,隐忍泪眼,上前迎接,却又步伐虚弱无力,刚走几步就欲随风而倒。

……

姬令云欣赏美男,欣赏才子,并不会因为男子露出落泪柔弱一面而嫌弃,只是两人如今身份有别……算了,清者自清。

大约是酒壮胆气,她将齐茗扶好,重新让他靠在门边,又退了几步,张望四周,“你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呢?莫不是因为今日圣人生辰,都跑出去玩了?”

“宫中有喜,圣人赐宴于宫人同庆,他们该去领赏……咳咳,我也不用怎么照顾,药从新年喝到现在,病还未痊愈,也是连累他们……”齐茗鼻音浓重,像是在忍着难受,“只是郡主,不知为何您会来看望我这将死之人……”

姬令云听他此言,心中早早生出疑惑终于破土而出。

本来她方才见齐茗眼中惊讶就觉察有异,如今……

果然这喝酒误人,一喝酒,一上头,她就又踩进了不知是何人所布的陷阱。

卢五娘子那次如此,齐茗这次亦是如此。

但为了稳住齐茗的心态,她止住心头躁动道:“我见今日花宴中乐师中并无你的身影,又听宫人说你如今病中沉郁,特来探望。”

“多谢……”齐茗这话还没说完,心头炽痛无法压抑,竟呕出一口血来,喷溅在他与姬令云的裙裳。

姬令云浑身发毛,瞬间就见好好一人双目鼻孔同时涌出暗色的血来,倒在了自己脚边。

而不知从何处来的风,吹起白色花瓣纷落,像极了送葬路上飞舞的纸钱。

姬令云一袭碧罗笼裙、黄帔肩披随风轻动,她手心冒出微汗,转身往外跑,此地几乎是没有宫人经过,她不知齐茗生死,但现在最重要是找人通知御医。

日尽黄昏,宫道上人影被拉得极长,她终于看到墙那头,自高树花叶间徐徐而来的人影。

那人青裳俊容,恰似那话本里化妖的书生,被几名内监簇拥着说笑而来,那人的谦和平容,嘴角浅笑,令人看得无比舒畅。

姬令云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沈御医,救命!”

……

月上中天,更漏声残,沉水香熏得人心浮气躁,可这里不是姬令云的家,是在宫中偏殿月桐馆,是姑姑赐给她进宫小住之地。

她这两年来不曾过夜,长时间闲置,宫女们除了每日打扫,疏漏小事也是正常。

更何况,她现在是被禁足。

齐茗生死不知,被她当着宫人的面抓住手臂的沈御医实则是姑姑的新欢男宠……一下子跟姑姑两名男宠扯上关系,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虽然自从姑姑以女子身份登基,雷霆手腕加酷吏严惩消弭了绝大多数牝鸡司晨的言论,如今女子也能为官,但这世道,女子的身份始终带着层层枷锁。

私见女帝后宫之人,本就是逾矩。

更何况齐茗还跟她有旧,再添上一个路过的沈御医原来是洛阳乡村的药师,是被她举荐进宫的。

今日之事,就算姑姑不会想歪,只怕这流言纷纷,越传越离谱,比如当年杜探花明明是对她求爱被拒,不知为何后面就传成了她爱而不得。

所以今日之事,被传到姬照月耳中时,直接命她回月桐馆休息压惊。

不放她出宫,等于变相禁足。

她身边有四个可靠的侍女,如今一个也不在身边,只希望她们四个能够稳重些,别乱了阵脚。

姬令云胡思乱想着抄着佛经,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树梢乌鸦被惊飞之后,有宫女在外声音微颤道:“郡主,银、银雀台副使着陛下口谕,前来问……候。”

真是很给面子的问候。

而且来是银雀台,姑姑倒也是不想节外生枝,毕竟银雀台只向她一人回报。

但副使……不就是那个小白眼儿狼吗?

正思忖着,那本就没有反锁的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随即那纤长的手指搭在腰间的剑鞘,少年立在门口,眼神含冰,白皙的俊脸染上这深墨夜色,表情极其沉郁。

姬令云垂头继续书写,只听得少年踏进房中一步,反手重重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