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侧身,让李家翰的手滑向一边。
然后,陈星依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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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陈星依躺在床上,回想与李家翰的种种过往。他们确是有过很多高兴日子的,她还记得李家翰在游轮上求爱。
他们一起看凌晨五点钟的大海,初升的太阳从一点彩色的黯淡霞光中现身,只是片刻,已经光芒万丈。
他说他保证对她一心一意,一旦偷吃,就咒自己摔下船去喂鱼。言犹在耳。
半明半昧时,陈星依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穿露肩黑裙,头戴网纱的西方女郎,那女郎一脸幽怨,眼神中流出怨毒来。
她在前面走,时不时回头,引着陈星依往一处漆黑的甬道走。陈星依只觉神秘莫测,脚不由自主地往前去。
忽然一脚踩空,落进无尽的黑洞里。
心头一急,竟然醒了。原来刚刚是一个梦。算不上噩梦,却觉心呼呼地跳,似有什么黑色力量在暗地里攒动。
这一惊,她是完全没有睡意了。索性坐起身来,拿过枕头旁边的练习簿来。
她把脑海中女郎的轮廓和身上的衣服画下来,又加以修改,耽了一个多钟头,才点点头,算是满意。
西方人以黑色为丧服,香奈儿又最喜欢黑色。黑色是肃穆之色,神秘、未知,似有无尽力量。
梦境中女郎的幽怨印在陈星依脑海,让她有触目惊心之感。
她不能解释这种梦境,是潜意识作祟吗?还是因为最近心情沉郁,每每想到现实世界的琐碎荒诞,就有一种孤绝的心境。
陈星依并未停笔,她继续写写画画,勾画新一套造型的轮廓,在黑色的主色调上,添加蝴蝶、玫瑰、飞鸟等元素,带出一点哥特风情。
一旦点燃灵感,似有无限精力。夜已深,她却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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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瑞文终于落网。
这老小子脸上挂彩,嘴里哼哼唧唧呻吟,被五花大绑,拘在一处废弃的工厂里。
这自然是林耀德的功劳,人一逮住,就迫不及待地找郑志明请功。后者自然献宝一样,请陈星依过去“处置”。
林耀德与郑志明相识这一点,陈星依倒是很讶异。
“多亏了这位林生,是他找到甄瑞文。”郑志明笑着介绍。
“幸会,林生。”
郑志明介绍林时,陈星依也只是淡淡招呼,没表现出先前就认识。
林耀德气质彪悍,她早猜出他的营生或许不太光明。原来他的客户是郑志明这样的大佬,干的是满世界追债这样的生意。
这算什么,打手?清道夫?
这样的人,实在不算佳偶,陈星依为陈丽琪略觉揪心。不过两人在一起多年,她未必不知道男友的营生。
甄瑞文像狗一样瘫在地上,半闭着眼睛,时不时哼唧一声,不知在叹息,还是呼痛。
他瘦得多,满面油光,夹带着青紫的淤伤和已经干涸的血迹。
来的路上,陈星依还满腹愤懑,看到姓甄的现在这副样子,她心情非常复杂。既觉痛快,又有些怜悯。
本来好端端一个人,混成这副德行,也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陈星依稍稍侧目,后退一步。
郑志明在她肩头一搭,似乎回护,安抚道:“陈小姐,别害怕。”
陈星依当然不害怕,只是感慨。刚知道自己被骗全副身家时,只觉恨得咬牙。夺人钱财,毁人前程,这是多恶毒的行径。
连生啖其肉这样的古早野蛮仪式,她甚至都觉得有其合理性。
林耀德上前,在姓甄的小腿上踢了一脚,力度不算大,但足够让他清醒。
姓甄的痛得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厂房里光线昏暗,甄瑞文看上去一时迷茫,过了几秒钟,才适应了黑暗。他看着眼前的几人,既惊且怕。
“甄瑞文,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陈星依太有教养,连破口大骂的词汇都没有,只是冷嘲。
看到一张熟面孔,那甄瑞文反而没那么惊怕了,只蜷缩着点头,“陈小姐,陈小姐,我会还你钱的,你、你别让他们打我了,再打我就死了……”
不过几手拳脚,已经吓破了胆。越是这样的人,反而能破釜沉舟,卷了客户的钱款跑路。
林耀德道:“他户头里没有钱,随身带着的不过几百块。说是已经赌光了。”
这话应该属实,陈星依猜测,林耀德已经用手段充分地逼问过了。胆小如鼠的人,可不会在他那种威势下耍赖。
好一个滥赌鬼,总要输掉最后一个筹码,才肯抽身的。只是时机太晚,早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
那笔钱是她熬过无数个绞尽脑汁的夜晚,一笔一笔攒下来的,一笔一画,一针一线,都辛辛苦苦赚来。就这样输在赌桌上,毫无意义地输进去……
陈星依胸口起伏,忽觉极大愤怒,她上前几步,在甄瑞文脸上重重扇了一记耳光。方才稍稍泄了一点怒气。
“陈小姐,要不要我卸他一条手臂?”林耀德提议,“道上对赌鬼的规矩,至少拿一条手臂抵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