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饭点。
李唯庸:“怎么跑得这么急,晚吃一会又不会怎样。吃过饭了吗?”
老李生对枕边人还算体贴。
王青书笑着摇头,“忙着送药来,又遇上堵车,哪里顾得上吃饭呢。”诚意是给足的。
李唯庸:“留下一块吃吧。”
宴会厅尚有不少空位,多加几个人不算什么。当然,王青书想要的位次不在嘉宾席。
不等王秘书回答,李太太这时道:“是啊,王秘书,让侍应加个椅子就好。你来回奔波,对李生的身体如此用心看顾,坐下吃一餐饭,休息休息,又算什么?”
因为隔得近,陈星依能清楚听到李太太说了什么。旁的不说,李太实在有惊人的忍耐力。
王青书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惶。她成为老李生的新宠不过两三年,又尽可能回避与李太交锋,所以实是不知李太太的段位。
李太太竟用“开门揖盗”这一招。倒让心怀叵测的她一时没了计较。
如果这话不是从李太太口中说不来,换任何一个人说,王青书都会觉得今日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胜利。但话由李太太讲,则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略略惊惶,自知没有根基,还不到与李太一决高下的时候——或者永远不该作此念想。
一转念,王青书换上一副谦卑笑脸,特地转向李太说:“都是分内事,李太太不必客气。公司那边还有些事,我得立刻赶回去了。”
陈星依洞若观火,原来李太多年稳坐钓鱼台,靠一招颠仆不破的“忍”字诀。
她心思瞬间游离,以纯粹旁观者态度梳理整件事脉络。只觉这趟来得对。离得越近,才越了解李氏夫妇。
这时,李家翰几不可查地轻轻叹息一声,陈星依离男友近,所以察觉到他心绪。
这也难免。
易地而处,她恐怕也会为母亲的委曲求全心伤叹息。做子女的,天然希望父母亲相亲相爱。这是没有例外的。
她用力握一握男友的手,以示支撑。
李家翰转头,勉强冲她一笑。又苦笑着甩甩头,挑起一边眉毛,那是“权当糊涂账处理,我且自在地过人生”的意思。
这种事,小辈是很难有所作为的。
无人处时,李二忍不住跟女友吐槽:“老爷子愈发色欲熏心,纵得王青书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找上门来耀武扬威。”
陈星依在开小差,一时没有附和或发表意见。
李家翰似乎气弱,也为自己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羞窘,补充道:“阿星,你放心,我才不会像老爷子那样。”
他说这句时眼神坚定,很是郑重。
陈星依脑海里闪过一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儿子们是最肖老爹的。
不过她觉得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便照单全收:“我知道的。”
家务事,外人是不好置评的。所以她没跟着附和,只道:“李太太现在还好吗?我看她只食几口,就离开了。”
“家母去卧室小憩,她有午睡的习惯。叮嘱任何人不许打搅。看神色,还过得去吧。我笨嘴拙舌,这种事反而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要是妈咪有女儿,恐怕比我们兄弟更有用场。”
这么说倒没错,陈星依深有同感,若黎女士被人欺负成这样,她跟小妹绝对不会袖手,先甩几个耳光到那外室脸上再说。
小妹或许更悍勇,毕竟她国中时跟同学打架,就拼着死劲儿把女同学打得头破血流。一个把持不住,管保叫美人儿外室挂一点彩头。譬如山茶换一个品种,白山茶换“抓破美人脸”。
然而李氏是有金山银山的,不顺父亲的意思,或许继承权和继承比例受到影响,所以,儿子们不肯下死力卫护老母。
女儿或许可以仗着父女间的独有默契,更放肆些,行事更无所忌惮些。若是做得过头了,再哭一哭闹一闹。血浓于水,包管老父回心转意。
“不如,我去看看李太太?”陈星依忽然提议。
长辈之间争风吃醋的破事儿,小辈们——尤其姻亲是嫌躲得慢的。比如李二的大嫂,那位著名的何小姐,从来娴静自持,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
“这、方便吗?”李二也犹疑。虽说是自己的女友,但李太对这一位的印象似乎不太理想。千万别雪上加霜、弄巧成拙。
“放心,我不会多话,只看李太太状况如何。若她身体不舒服,我再来告诉你。”
古代是真有些烈女的,一口气不顺抹了脖子的大有人在。陈星依这样一说,李家翰一根神经也绷了一下。
李太太因为这件事小小地病一下也在情理之中。不,她应该不会想不开,毕竟这么多年,她跟李唯庸早已经是表面夫妻。要发作,已经迟了十多二十年。
何况这么多荣华富贵,完全可以自得其乐。一个女人的乐趣未必全系在男人身上哩。
他听女友说得笃定,又难得主动寻求改善关系,也不禁受振奋:“阿星,多谢你这样说,那我妈咪就拜托你了!”
陈星依轻轻一点头。
李二带陈星依去李太太的房间。先是趴在门上侧耳倾听,确认李太是否果真午睡。许是隔音效果太好,没听出什么端倪。
他轻轻敲门,问道:“妈咪,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