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牌的衣服陈星依从来只看不买，她零花钱有限，从小到大养成的购物观也是物美价廉者优先。
许聆音更甚，她也就这一年来经济宽裕些，不至于在铁皮房挨日子。有前辈告诫她，千万要存钱，不然，等经济形势变差，只会发现手头有一些身价狂跌的衣衫和手袋，扔又舍不得，卖又不值几个钱。钱辛辛苦苦赚来，花出去像流水，何至于此。
两个女仔走马观花，惊叹于新一季的时装实在精致美丽。
有句话陈父说得不对，时装不是二十年轮换着流行。对喜欢的女仔来说，天天都有她们想上身的衣衫。
许聆音来到一身浅紫色礼服裙旁边，这件裙子质地是丝绸，光华夺目，左肩搭着一朵轻纱做的紫罗兰花，添上几分娇俏。
若是遇到酒会宴席之类的社交场，可以穿这条裙子出场。许聆音幻想自己穿上这条裙子的样子，手指不自觉伸出去触摸，触感柔软糯滑。
“小姐，这是L牌的高定礼服，纯天然植物染色，不能触摸。手汗会影响它的色泽。”
一名混血女店员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微仰着头，冰着一张脸用英语道。
嚯，好一个手汗会影响色泽。若在以前，陈星依会选择无视，腹诽店员狗眼看人低，虽然现在她买不起，不代表以后没能力买入——快乐就这样得来，一半靠美好幻想撑起来。到时一定不从这种店员手里购入，给她增加收入。
但许聆音已经在电影圈崭露头角，再被人这么看扁，连陈星依也替她抱不平。
却见许聆音一脸茫然，求助地看向陈星依。
“她在说什么？”
许聆音虽然有一半葡国血统，英语讲得却并不灵光。她很小的时候，葡国的亲父就已经不见人影，念书也断断续续、马马虎虎，到国中二年级就已经辍学，英语只会最简单的“你好，对不起，再见，不客气！”
果然是没什么水准的乡巴佬。那杂种女店员更加狂傲，翻一翻眼皮，把裙子从许聆音手里抽出来，挪远一点。
许聆音再不懂她在讲什么，肢体语言总能明白。原来人家是不让她碰，嫌弃她弄脏，仿佛她手上沾了什么泥污。
陈星依看来，没有翻译的必要了。为什么对着两个中国人说英语，嚯，她心头火气，半殖民地的屈辱一并涌上心头。
“那看来，这裙子需要等待一个不出汗的顾客。我们走吧！”陈星依用英语揶揄，去拉许聆音的手。何必跟沐猴而冠的杂种店员一般见识。
“这裙子多少钱？”许聆音用粤语问。他们家的手袋、衣服统统不标注价格。不是相应用户群体，连问价格都需要勇气。
那店员耸耸肩，“105900块。”原来是懂粤语的。语气是“你多余这一问，好像能买得起一样？”
陈星依低呼，难不成金丝织成？刚毕业的大学生月薪不过三千块，亏他们敢定这样的价格，简直是青天白日、明目张胆地打劫！
许聆音清楚记得她入行拍第一部三级片，片酬就是十万块。抛了廉耻和衣衫，辛辛苦苦摸爬滚打，换一条裙子，当然不值。
从L牌的旗舰店出来，陈星依看许聆音脸色，担心她仍然愤懑。
“她们最懂看人下菜碟了，一个一个狗眼看人低，我们不去跟她们一般见识。”陈星依道。
许聆音叹一口气，蹙了眉头。她搽一层粉，看不清脸色变化。
“看人下菜碟本来没有错，我若是她，或许也这样势力。只对能买得起裙子的人殷勤谄媚。其他人，不过是会说话的泥俑木偶，既然从他们身上赚不来钱，我才懒得敷衍。”
“不，你不会的。”陈星依眼神笃定地道，“你眼光没有那样狭窄，懂得看一个人的潜力。”
她做的还是不够，还是有太多欲望没实现。
许聆音虚弱地笑笑。倒不是意气之争，而是突然看清楚自己不过区区的处境——一个nobody，在奢品店会被店员瞧不起。
刀山还要继续爬。她要做到任何人不敢轻视她。凡她所欲的，别人巴巴儿捧过来。
与许聆音分手后，陈星依在街边报摊买一份最新的晚报。这阵子渐渐养成看报习惯。总不能闷头过日子，了解世界大事没有坏处。
她在商业版看到这样一则新闻，《马氏舢板行与李氏商贸行达成最新战略合作》。
香江没几个李氏商贸行，果然，正文出现李唯庸的名字。至于马氏，香江船王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