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深日久，铁皮生着红锈，木板也有朽烂迹象。
阿jillo深吸一口气，很享受地闭起眼睛。天台阁楼有一万个不好，唯独空气好，天光也好。
“这是我住过十多年的地方。与家母和两个小妹一道。”
陈星依几乎惊掉下巴，这种地方也能住人，还一住十多年。
要掩饰这份惊讶也不能够，陈星依第一次觉得“瞠目结舌”用在此时的妥帖。
阿jillo只是一笑，“要不要进去看一下？”
陈星依尚在犹疑，却听阿jillo自嘲道，“放心，没有豺狼虎豹跳出来。”她走在前面，打开那小屋摇摇欲坠的板门。
一股奇怪的气味涌出来，混杂霉味和其他不知名味道，阿jillo不以为意，开门进去。
还是老样子，搬家的时候一应的旧家当都撇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带的，都是些破破烂烂的玩意儿。
她一度赌气地命令两个小妹，除掉课本和作业本，什么都不许带。小妹抱着破旧的毛绒玩偶十分不舍，直到她许诺买更新更大的给她，才恋恋不舍地放手。
此刻，那只helloKitty就放在床边，已经脏旧得不成样子。
陈星依跟在阿jillo身后进屋子，好奇地参观一番，除去一大一小两张床、两把破旧的椅子、一个老式的橱柜，不到二百尺的空间别无他物。屋子里很暗，私搭的电线时灵时不灵，橱柜里备着蜡烛，旁边随意放着几个带豁口的碗盘。
陈星依一句话也说不出。惊叹或同情似乎都不合适。她现在完全是都市人进山洞参观山顶洞人遗址的心态。电视里，香江是首屈一指的摩登都市，想不到还有人这样过日子。
“我第一次见你时，还住在这房子里。”阿jillo笑道，“搬家也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想不到你以前境遇这样糟。”陈星依道，她第一次见到的阿jillo，并不像几乎住在贫民窟里的人。太不像了！那时候的阿jillo像衣食无忧，甚至有一点被宠坏的味道，难为她，怎么演出来？
“你不必替我难过或怎样，我境遇好起来，已经能负担附近最好的公寓，虽然还只是租。早晚有一天，我会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阿jillo道。她在熟悉的地方摸到蜡烛和火柴，点亮了。
“阿jillo……”陈星依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没有立场说“你辛苦了”这样的话。“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这样的话，也显得虚伪。
“如果有一份工，可以立刻让你摆脱这样的处境，你接受不接受？”阿jillo盯住她，昏暗的光影里，她的眼睛里跳着蜡烛的光影，有点可怖。
陈星依又看了一眼四周，很笃定地答：“当然接受。”
阿jillo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扭过头快速抹掉。
“谢谢你这样讲。我的确接受了，不过脱一脱衣服，拍三级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我感谢这份工，一部片就可以拿十万块，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工作。”
听到这里，陈星依反而并没有很惊讶，线索已经太多。她有预感。不过听到答案还是有些吃不消。
那痴汉的狂态原来如此……也难怪阿jillo反应过激——你明明穿着衣服，原来在别人眼里是剔除掉衣服的。大庭广众之下，那种觉得自己□□的羞耻感更加强烈。可能比在片场还要强烈。
与阿jillo道别后，陈星依在回家的路上，一路都在愣神。
她庆幸自己不必像阿jillo一样做选择。决定做模特时，陈母跟经纪人林家栋说得很清楚，不拍暴露的照片。
陈母说女孩子的身体很金贵，不可以随便暴露给别人看。这说法虽然有一点封建，但现在回想，陈星依只觉得赞同。
不，她也并非鄙视阿jillo的工作，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解衫，无论如何，她做不来。
陈星依心情沮丧，第一次觉得人生愁苦。
好像人活一世，总要借助一点东西，消费一些东西，也出卖自己的东西，时间、色相、才华或是其他。
阿jillo如此，她也差不多。有没有随心所欲的自由？做到什么程度，才有那种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