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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认(2 / 2)

“徐意”当然很好,但她同样也是“纪明意”啊,她从前用纪明意的身份活了十六年。对于纪明意而言,这世上同样有许多不可割舍的东西。

被他看穿了,也好。

至少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们走近一些,不用再去品尝他们像对待陌生人般的冷漠。

想到此,徐意甚至淡淡笑了下。

陆承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阿意,他说:“我去了趟天福寺。”

徐意于是明白了,她道:“是慧真方丈告诉你的么?”

“不是,”陆承从怀中掏出她的那份家书,他缓缓道,“我看到了你抄写的那份《地藏本愿经》。”

原是在字迹上落了破绽。

只他怎么会知道我在天福寺抄过经?对了,肯定是因为阿寿。

联想到徐元寿方才的样子,徐意猜测这事儿多半还是坏在小弟身上。

念及徐元寿对他的满满崇敬,徐意笑着摇了摇头。须臾,徐意脸上的笑意渐渐停下来。

她仰着脸,突然双目晶晶地望着面前长高了很多的陆承。

“九郎。”徐意说。

陆承认真地擡起眼。

徐意的眼珠子清澈透亮,她的神情柔和,她换了个称呼道:“武陵侯,你真厉害。”

“十六岁就一战成名,以此封侯,”徐意弯起唇角,她真诚地道,“我为你感到骄傲,九郎。”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想跟你说这样的话了,只是那个时候,我的立场地位皆不合适。如今既然相认,自也无需再藏着掖着。

徐意毫不掩饰地诉说了自己对他的赞赏和崇拜。

这是来自阿意的夸赞。

陆承心中如万流涌动,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修长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他说:“阿意。”

徐意:“嗯?”

只见陆承站起了身,在徐意还未反应过来时,他突然上前一步,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个怀抱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少年身上那始终好闻的清新味道,陌生的是他长大后强壮健硕的身躯。

陆承将脑袋放在了她的肩头,他闭紧眼睛,一双肌肉蓬勃的胳膊牢牢地锁在了女孩儿的腰肢上。他的手掌有力,他用劲地抓着她,像是怕她再次不翼而飞般。

陆承喘着气,他难以自抑般地接连唤道:“阿意——阿意——”

听出了他话语里浓浓的眷恋和重视,徐意没有挣开他,犹豫了几下,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玉冠下的头发,像是安抚,又像是回应。

“九郎,”徐意说,“我在呢。”

极简短的三个字,却让所向披靡的武陵侯险些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出来。他只能紧抿住唇,不让自己在心爱的女孩儿面前太过失态。

陆承揉着泛红的眼眶,更紧地拥住了她。他今日明明没有喝酒,可他却觉得自己已然醉了。

他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他沉醉般地吸了口气。

“阿意,”陆承的眼波里盛着别样的温柔,他说,“我好想你。”

徐意听他说这话,心中有些酸涩,更多的是感动,她闭上眼,终于缓缓地回抱住他。

-

京城东面,陆府。

陆纨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下朝后,他婉拒了内阁里同僚们的邀约,直接回了府邸,以为能够见到凌远,却被下人告知仍然没有凌远的消息。

将近一天,凌远还未回来。

陆纨脑中的思绪不由更乱——九郎到底为何会突然来找他讨要阿意的书信,他是要拿去做什么?

陆纨心里沉甸甸的,一时装满了冗杂的心事。

他铺开张宣纸,决定画画以静心。

陆纨执起笔杆,用笔尖蘸墨,他以庭院中的枇杷与桂花为题,画了副亭亭玉立的两树交织的树景图。

因为心绪不定,这幅画画得不算太好,并未完全体现出他精妙的笔法。陆纨搁下笔,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腰间的扇坠子,考虑良久,他还是将这幅画收进了屉子中。

陆纨的屉子干净整洁,屉子里常年摆放的就是那几样东西,视线扫过一摞纸时,陆纨的眸光微顿,思虑片刻,他还是将纸全部抱了出来。

这摞纸是阿意从前交给他的课业。

他的阿意是个从来不让人失望的孩子,说要练他的字,便练得这样好。陆纨忍不住从中翻检了几张细细地看。这些课业的时间由远及近,其中可以看到女孩儿付出的努力和她显而易见的进步。

好像那年夏天的情景一下又在眼前鲜活了起来,陆纨辨认着上面的字迹,他伸出手,温柔地在纸张上抚摸了下。

陆纨闭目沉吟,隔着这些字迹,他仿佛触碰到了曾经教她写字时的那段时光。

她不是唯一一个想要模仿他字的人,却是所有人里练得最好的那一个。这里头,有他手把手教的原因,也源于她足够聪颖。

可惜,这世上再没有阿意了……

陆纨的手指更用力地摩挲了下扇坠子,以此来压制内心的痛楚和思念。

痛完念完之后,不知怎么,他的脑海中霍然有道灵光闪过——“贫僧收到一份《地藏菩萨本愿经》的抄经副本,上头的字迹与陆檀越少说有七八成像,陆檀越是否有兴趣一观?”

七八成像?

陆纨的手指微顿,缓缓张开了眼。

他捏着这些课业,又从头到尾观看了遍。以阿意后来的书写水平,确实能做到与他的字迹少说有七八成像的程度。

会不会,慧真方丈说的这个人并非太后?

他当时先入为主,听到《地藏菩萨本愿经》时,便认为是那位自称素爱礼佛的太后出的新花招。

他知道慧真一向受太后重视,常被请入宫中讲经,而他去的那日,慧真就是刚从宫中归来,所以他认定了慧真的言语中有夸大其词、借花献佛之嫌。

但是,有没有一丝、哪怕那么一丝的可能,这位抄经的另有其人?

不然九郎为何突兀地取走阿意的书信?他……有没有可能是拿去与谁的字迹做对比?

想到那天与他同在天福寺里,虽只有一面之缘,却让他无比熟悉的蒋国公爱女徐意,想到九郎对徐意与众不同的态度——

陆纨登时福至心灵,他猛地推开桌案,站起身,大跨步往门外走。

长天几个贴身侍从一直在书房门口等候着,见到陆纨神色匆匆地出来,一副脸色郑重,步履不停的样子。

长天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忙迎上去,稽首问道:“爷要去哪儿?”

“天福寺。”

陆纨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用不带半分烟火气的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