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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1 / 2)

故人

第六十五章

纪明意和孟语嫣两人正在花园里调笑着,宁国公府的下人突然找来,说是夫人请姑娘们去堂前看戏。

吃瓜、赏花、看戏这些仿佛都是古代宴会中必不可少的节目,主人家来请,纪明意只得跟着孟语嫣一同到了堂前。

对于看戏这种事情,纪明意本意兴阑珊,没想今日演的这出戏竟是她此前从未看过的,名字叫《武陵记》,且这出戏里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武陵侯。

《武陵记》的故事是将陆承当年跟随徐彦出征瓦剌的那场战役进行了改编美化,将他如何打败瓦剌首领额森,在战场上是如何英勇的形象着重刻画了遍。

因这是件一雪前耻,扬大周国威的事儿,不仅政治立场端正,听来也吐气扬眉,所以《武陵记》成了这几年里最火的戏,就连宫里的贵人都爱看,几乎是逢宴必点。

不管听几次,当台上武生扮演的武陵侯演到了擒下额森那一幕时,台下都会哄然叫好,簪子玉镯等首饰和银钱类的打赏物品更是齐齐被扔上台。

纪明意是头回看这出戏,她也按捺不住激动,心潮澎湃地脱口而出了句:“好!好帅!”

“嗯?”坐在她旁边的孟语嫣问,“珠珠说啥?”

纪明意笑着说:“我说这武生唱得真不错,扮相也做到了尽量相似。”

“是吧,”孟语嫣道,“的确不错,总归比武陵侯本人还差了点儿。”

那是自然,九郎是独一无二的。

纪明意暗道。

想是这么想,她嘴上还是道:“也算帅啦。”

至少,把那份威武霸气演得不错。虽然没有看到九郎当年在战场上是如何所向披靡,但是这位武生演的场面,多少给了她一些想象,算是补全了纪明意心中的少许遗憾。

纪明意不知,她们两个小女郎的谈话恰好被坐在前头的宁国公夫人曾氏听个正着。

纪明意口中方才一连两个“帅”字,孟语嫣可能没有多加注意,但曾氏听得格外仔细。

她觉得珠珠这个“帅”可谓言简意赅。“帅”乃三军之首,用“帅”形容这出戏里大无畏的武陵侯,显得又有地位,又匠心独运,还无比贴切,真是妙极。

因为觉得此字委实太妙,戏园子老板带着武生过来领赏的时候,曾氏便学着纪明意的口吻赞了他们句:“演得很帅。”

戏园子老板和武生唱这场戏唱了三年,首次被人这样夸,他们也觉得稀奇,很快记住了这个字。之后去齐静年齐大人府上唱戏时,他们将此字加进介绍武生上场的开场白中,又恰恰被在齐静年府上做客的陆纨给听见,而又无意衍生了些许故事。

此皆后话,暂且不提。

先说眼前。

纪明意听完整场《武陵记》以后出来更衣,更衣完正准备重新回去,远远地,她竟然看见一个身影打对面的小桥上经过。

一个女孩儿着身青色的刺绣妆花裙,长长的青丝分为两个小辫垂下,她肩上正背着一个小药箱。

纪明意愣住了,她问翠微:“这个姑娘是谁?”

翠微瞧了眼,规矩回说:“应当是清风堂的柳大夫。”

“……清风堂,”纪明意顿一顿,她缓缓地问,“开到京城里来了?”

翠微笑着答说:“是。清风堂在四年前来的京城,听说背后的主子是武陵侯。因为武陵侯的资助,清风堂在京里小有名气。这位柳大夫在妇科的相关病症上颇有心得,奴婢听闻宁国公府的老夫人一直请她在看诊。”

纪明意沉默了。

她道:“原是这样。”

过了六年,清风堂竟然还在,且蒸蒸日上,更胜从前,而这一切又跟九郎有关系。

纪明意的眼神略复杂,她往前迈了几步,正欲找由头和柳昀打声招呼,却见另有两位姑娘先她一步走了过去。

是盛气凌人的王绾和神态娇矜的谢思茗。

想到这位王绾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都敢那样趾高气昂,恐柳昀面对她们会吃亏,纪明意的脚步不由快了些——她毕竟看顾过柳昀大半年,二人又一同陷入过土匪窝里,纪明意对柳昀一直有种把她当自家崽子的护犊子感。

只是她忘了,六年过去,柳昀已长成了一个比当初的“纪明意”还大一岁的小姑娘,且她从来不是吃亏的性子。

桥对面,王绾和谢思茗正准备给柳昀个下马威瞧。

柳昀被不止一个人看见她曾经出入过武陵侯府,陆承也经常光明正大地去清风堂。这几年来,柳昀是唯一一个与武陵侯并肩而行过的姑娘,一直有人对他们的关系存在猜测,甚至私下里有小道途径在传——

说武陵侯喜欢的根本就是清风堂的柳大夫,不然凭什么资助清风堂这么久?还特地把它从西安府搬到京城里来。

不过是因为柳大夫身份低微,配不上武陵侯的身份,所以陆阁老不同意他二人在一起,武陵侯才至今不娶妻。

此话有人信,有人不信,不管信不信,柳昀这个人跟武陵侯私底下有牵扯肯定是板上钉钉。

谢思茗作为一个被陆承拒过亲的姑娘,即便他是以“要为未婚妻戴孝”的名义拒绝她,看似给她留了几分薄面,但这份拒绝已注定了她会不喜欢柳昀。

谢思茗一双眼眸狭长,她望着柳昀,声音轻柔地道:“我娘病了有些日子,府上的下人曾多次去清风堂请柳大夫,我不明白柳大夫为何次次都要婉拒,若是我家下人有得罪柳大夫的地方,柳大夫可否明示。”

对谢思茗这样看似礼貌,其实绵里藏针的软刀子,柳昀只是面不改色地说:“谢姑娘,我上次过府为令堂看诊时说过,谢夫人的病症并非我拿手的妇科方面。谢大人贵为礼部尚书,请个御医过府并非甚么难事。姑娘要真是心疼母亲,还是让谢大人尽快另请高明罢。”

谢思茗将她这副不卑不亢、好似有所依仗的模样收入眼底,几乎是顷刻间联想到了她背后的武陵侯,谢思茗眉心一皱。

王绾则在边上皮笑肉不笑地为表姐出气道:“是么?怎么宁国公府老夫人的病你看得,我姨母的病,柳大夫会束手无策?柳大夫是真的医术浅薄,还是嫌谢家这座庙太小。”

“果然是狗似主人啊。”王绾微微挑着唇,她语带讥讽地说。

柳昀的眼皮一跳,若是换做小时候,她非得不管不顾地好生骂上王绾一顿不可。只这几年,那人和李嬷嬷先后离世,再无人温言教导她,也再无人为她收拾烂摊子,她早已失去了任性的权利。

柳昀心里窝火,嘴上却道:“谢姑娘和王姑娘都是出身书香世家,如何要学那些无知之徒去逞口舌之快。”

“我凭自身本事为人看病,从无主人,怎成了你口中的‘狗’?”柳昀越说越生气,到最后忍不住还了句嘴,她哼一声道,“我自力更生,实比你们这些关在后宅中的世家贵女高贵多了。”

纪明意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柳昀说这句话,她心里想着:挺好,昀哥儿没有长歪,瞧这话说的,多么快意啊,多么富有女子的独立精神!我当年没看错人!

她看向柳昀的眼神满怀欣慰。

王绾却已被这话气歪鼻子,她红了眼,斥责说:“荒谬!”

这是甚么荒谬的说法,一个平民家的小小医女,居然妄图比她们高贵?

王绾恨恨地跺着脚,扭头时却见到徐意不知何时到了跟前。想到她方才言之凿凿说知道武陵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王绾忽然心生一计,她道:“珠珠不是口口声声都很了解武陵侯。”

“依珠珠看,柳大夫会是武陵侯喜欢的人么?”王绾故意笑着问。

她自认这招算一石二鸟,没准能见到狗咬狗的场面,却没看见纪明意和柳昀听见她的话后,同时皱起了眉头。

纪明意凝眸看了王绾几眼,她冷静从容地说:“武陵侯喜不喜欢柳大夫我不知道,但他一定不喜欢总在背后卖弄是非的小人。”

“王姑娘,陆侯向来堂堂正正,你要是喜欢他,我建议你也堂堂正正去跟他说,没必要总搞这些阴私手段,假若给他知道,你这样的所作所为只会惹他厌弃。”

这语气听来漫不经心,可没来由带着一股笃定。

除了忿忿不平的王绾外,柳昀和谢思茗都不禁看向了纪明意。

纪明意一张小脸粉妆玉砌,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她淡淡说:“言尽于此,王姑娘好自为之。”

语毕,她没再看王绾,直接扯着柳昀的手腕,将柳昀给带走了。

她们一走,王绾当即对着她们的背影横眉道:“装什么蒜?”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父兄,实际上又算什么东西。”她冷冷一笑,嗤道:“你要真这么懂陆侯,我倒要看看,你未来是不是真能讨得他的欢心。”

想到武陵侯冷峻的气质和英挺的身姿,王绾不由苦笑了声。

倒是谢思茗未发一言,她凝望着纪明意逐渐远去的倩丽身影,若有所思。

-

柳昀是被纪明意拽着手腕离开的。

她全程不发一言地皱紧眉——她觉得很奇怪。

柳昀认识徐意,知道她是蒋国公的爱女,也知道她从前痴傻,如今听说是好了。可我和她从未打过交道,她拉我走做什么?

柳昀想,她不是以为动动嘴皮子,我就会替她在陆承面前美言几句吧?这算盘可真是打得大错特错了。

走到半途,柳昀终于忍不住拂开了徐意的手臂,柳昀有礼有节地说:“徐姑娘,多谢你方才仗义执言,日后徐姑娘或者国公夫人如有什么病痛,可随时到清风堂来,我为二人免费看诊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