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惜才(1 / 2)

惜才

第五十五章

翌日一早,陆承在纪明意醒来之前收拾好桌板,然后与曹道梁去拜访了山西知府李青。

李青比陆纨年长近二十岁,两人虽有师兄弟之谊,却没真正见过面,骤然收到陆纨的拜帖,李青愣了愣,方才请人进来。

陆承首先向李青自报了家门,而后由曹道梁详细解释了一番他们与王雷缠斗的经过,此中省去了纪明意被掳走的事情,另找了其他理由替代。

李青还不晓得王雷、冯新一伙已被剿灭,闻言不由惊诧地审视他们两个少年眼:“你说你们昨晚仅凭三十人闯进了风雷寨,并且成功诛其匪首,且无一个战士在此战中身亡?”

曹道梁说:“是。”

李青拧眉,问:“昨晚的战斗是谁指挥的?王雷和冯新的脑袋又是被谁割下?”

曹道梁看了眼陆承,见陆承面色如常,他便说:“回府台,是九哥。”

李青的视线停留在陆承身上,见少年蜂腰猿背,渊渟岳峙,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身手不凡,他奇道:“你不是陆沛霖的儿子么,怎么陆师弟没教你读书,竟让你习武?”

陆承说:“家严从小教我读书,只是我三心二意,形骸放浪,自己在家偷偷习武。”

“这么说来,你竟是自学成才。”李青收回审视的视线,他撚着胡须道,“如此还能以一敌二,看来陆师弟有位好儿子。”

李青手底下的府吏们不乏与那伙土匪交过手者,王雷与冯新在山西算是头号响马贼,两个人的功夫都不低,岂是那么容易收拾。

没想到二人竟然败在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十四岁少年手中,李青心中充满震撼。

陆承说:“府台大人过誉,冯新先前被人所伤,晚辈不过捡了个便宜。”

李青笑道:“英雄出少年!陆九郎,你于军事上颇有谋略,自身也负出众武艺,实在是个人才。若不是晓得你爹一定不会同意,本官倒十分想将你收在麾下。”

得了山西知府这么一番毫不吝啬的夸奖,少年郎不过眉眼淡淡,他礼貌地鞠了一礼:“府台大人厚爱,晚辈不敢当。”

李青哈哈大笑着,须臾,他拍了拍陆承和曹道梁的肩膀,又给这俩孩子一人浇一盆冷水,他正色地说:“别高兴的太早,本官赞扬你们,是因为你们替本官除去一忧患。但刘大人可不会这么想。你们没有军令,私自带兵剿匪。放在军中,这是要掉脑袋的罪过。且看你们回去,刘大人会怎么处置吧!”

曹道梁被他这样一吓,忙不叠地出了身冷汗,就连陆承也绷紧了下颌线。他绷直着身子说:“我不会看着阿梁掉脑袋。这是我的主意,他为我受累,要砍脑袋,就砍我的。”

李青见少年的身姿挺拔如竹,又如此重情义,心中更添喜欢,已打定了主意先去信一封给刘龄之,好替他二人转圜,口中却教育说:“陆九郎,军令如山,岂容你胡闹?”

陆承抿了抿唇。

“也不要太紧张,”李青见这两个少年真被吓得不轻,又好言安慰一句,“没准刘大人会念在你们初犯,对你们多加宽恕。”

陆承擡首看他眼,忽然二话不说,径直跪了下来。

他道:“请府台大人看在我们为您除去忧患,成功诛杀王雷、冯新等人的份上,替晚辈和阿梁在刘大人面前斡旋。”

李青没想到少年这么快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不由感慨他的触类旁通,心想他日后倒是适合在官场混。

曹道梁听到陆承这样讲,也匆忙跪下,叩首说:“求府台大人施以援手。”

李青道:“起吧。”

“早在你开口之前,本官就决定去信给刘大人,”李青见这俩儿郎都是好汉,遂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他道:“只你二人也得记住教训,此类错误,日后不可再犯。”

陆承和曹道梁一齐向他恭敬地扣了个头,方才起身。

离开了知府的府衙,陆承颇为羞愧地与曹道梁说:“阿梁,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诶,九哥,”曹道梁挥手道,“陆夫人没事就好。只要不丢命,官还能再挣。再说,这次跟着你出来,我也学到了不少。”

陆承目光清亮地望着他,见曹道梁一个劲对自己傻笑,他上前一步,重重地搂着曹道梁的肩。

-

就在陆承将纪明意成功救下来的当晚,魏管家禁不住心里的折磨和担忧,他左思右想,还是写了封信,发给正在进京路上的陆纨。

爷的前程固然排在首位,但承哥儿是爷的独苗,夫人又是他新娶的可人儿,哪个不重要?

所以魏管家在信中将纪明意被土匪掳走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希望他能赶紧回来帮忙拿个主意。

陆纨是在从山东进京的时候收到了这封信,他的胸口处被这信上黑色的墨迹刺得瑟缩了一下,强作镇定说:“长天,转头回西安。”

“啊?”长天傻了,陆纨从不曾有这样朝令夕改的时候,他嗫嚅道,“可是爷,咱们再有三天就能进京畿了。”

“转头回去。”陆纨捏着信纸,语气冷然而决绝。

长天只好说:“是。”

陆纨将信纸收起来,他此刻心乱如麻,只能靠摩挲纪明意送的扇坠子方才能有片刻平静——不仅仅是担心九郎,他还担心阿意。担心她落在匪徒手中,受尽凌辱。

若是这些贼匪真的对她做了什么……陆纨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对待那些恶人。

陆纨垂眸,他向来端华淡然,如今眉目如画的脸上却笼着一层厚厚的寒霜,没得透出许多冰冷。

得了陆纨的催促,长天一路快马加鞭,不过三日就驱车赶到了山西太原府。

陆纨向知府李青呈上了自己的拜帖,再一次收到“陆纨”的拜帖,李青还以为又是陆承那个小子,不想这次竟然碰见了陆沛霖真人。

二人以师兄弟的情分见礼,陆纨一身风尘仆仆,他开门见山地说:“沛霖斗胆,请师兄助我。”

李青多少听过陆纨的名声,知道他风光霁月,不会轻易求人,更不会如此失礼到刚刚打完招呼就求人,他不由好奇地问:“师弟请说,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听闻师兄管辖的山西境内,有一伙马匪住在风雷寨里。贼匪叫做王雷和冯新,此二人掳走了对我极为重要之人。”陆纨顿了顿,继而道,“师兄贵为山西知府,手下能人无数。沛霖只能冒昧请师兄出兵,助沛霖清剿二人。”

“日后师兄若有差遣,某万死不辞。”陆纨边郑重地对他鞠躬,边淡淡说。

李青明白这句承诺里头的“万死不辞”是个什么分量——以陆纨端方君子的性格,这绝不是句客气的话。

李青敛了笑道:“这个,沛霖啊,师兄有意相帮,只是王雷冯新二人已于几日前,被令郎带兵铲除。此事儿,你没听说吗?”

陆纨怔了怔,随即很快明白——自己收到信后一路往回赶,定是在赶路的时候,与府上报平安的第二封信南辕北辙了。

陆纨思索之后问:“请问师兄,此是多久前的事情?”

“约莫有十日了,”李青说,“十日前,令郎同样拿着你的拜帖来我府衙。我才知道,我视为忧患的一伙马匪被令郎于夜深人静时,以区区三十兵马清剿。”

“九郎之英勇,令吾惭愧啊。”李青撚着胡须,他朗声笑说。

陆纨沉默。

十日了,看来九郎已经救下阿意,且二人必当顺利折返回了西安府。

如此,就好。

陆纨点了点头,他道:“我匆忙赶路,与家中的回信错过,多谢师兄辛苦告知。”

李青摆手说句客气,他笑着:“十日过去,想来令郎应当不仅回了家,还与刘大人打过照面。师弟好不好奇,刘龄之会如何处置令郎?”

陆纨手中握着一盏热茶,他说:“九郎做事过于随性,不管刘大人如何处置,皆是犬子做错在先。让他长个教训也好。”

李青却狡猾地笑笑,他道:“我与刘龄之相交多年,以我对其脾性的了解。只怕他对令郎的爱重惜才之心要多于惩戒教训之意。只怕沛霖想借其之手训子的愿望要落空了。”

陆纨漆黑的睫羽垂下,他说:“刘大人厚爱,只怕犬子桀骜,会当不起。”

“哈哈,”李青笑一声,“刘龄之爱才好士,尤其喜好渴望卧龙得雨的少年。假若见到九郎,我猜他多半喜欢得不行,八成要将九郎举荐给他的恩师蒋国公。”

自怀山之变以后,蒋国公徐彦被世人视为力挽狂澜之英才。骤然听到蒋国公的名头,陆纨不由一顿,若李青此言为真,说不为九郎开心也是不可能的,须臾,他说:“九郎若真能有此造化,是他的福气。”

李青拊掌道:“我看九郎的福气就很大。”

二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

从师兄李青口中得到了儿子和妻子一切都好的消息以后,陆纨悬了几日的心总算安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