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记忆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
十一月中旬，北宁的温度便迫近了零下。天气预报过两天可能会下大雨，让各位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而此刻窗外天色就极其阴沉，大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大片大片厚重至极的黑云压下来，令人疑心这预报中的雨是否会提前而至。
李倩坐在工位上，整理完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日志，擡头扫了一眼日历，在目光触及到某个日期时，条件反射性地顿了顿。
过了片刻，她抱着文件，小心地敲了敲某间办公室的门，得到应允之后才进去，谨慎而仔细地开口询问：
“谢总，今年您的生日宴会还在霖安公馆举办吗？考虑到时间问题，需要您尽快做出决定，方便后续订餐厅和邀请函的发放。”
办公室内的灯是冷白色的。
办公桌前的男人宽肩窄腰，西装笔挺而熨帖，眉目俊逸而冷淡，沉淀着上位者的气息。唯有银框眼镜泛着些微电脑荧幕的光，遮住了幽暗的眸，衬得他的神情有些微不可见的低落。
他的手中似乎紧紧攥着某样东西，怔怔地看了好几秒才回神。
“行。”
将那样东西握紧，谢铮的唇线绷直，平静吩咐道：“你照往常安排就好。”
冷白的室内，他手心的东西熠熠生辉地闪了下光。
李倩也没太注意，只是松了口气，应道：“好的，那我……”
“等一下。”
在李倩即将走到门口时，谢铮忽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喊住了她：“帮我定一个蛋糕。”
“……”
定，蛋糕？
谢铮的生日宴，说是为他庆贺，其实就是个社交的名利场。不过就算这样，也照例是要切蛋糕的。李倩干了这么多年秘书，自然不可能忘记这点。
她不由得一怔：“您放心，我会准备好的。”
谁料，谢铮却摇了摇头，平静道：“不。不是宴会要，是我要。”
“……”
“你过来看一下吧。”
对上李倩略微茫然的目光，谢铮从口袋将手机拿了出来，点开了收藏相册，找到了某张图片。
图片里的蛋糕不是一整个，而是一角切块。甚至只是最普通也最常见的黑森林巧克力，除了上面撒了些许星星式样的糖碎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独特之处。
“我要定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
李倩的眼睛微微眯起，努力将这个蛋糕的式样记录了下来，正要点头示意没问题时，却忽然灵光一现：
“好的……这，不是之前徐小姐过生日时送来的蛋糕吗？”
“……”
话突兀出口，她便觉失言。
眼睛猝然睁大，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
谢铮垂下眸，摁灭了手机屏，看着李倩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沉默了好几秒。
安静片刻，他才开口：“嗯。”
“定一个一样的。你出去忙吧。”
李倩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低头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霎时陷入了安静。
张开手，盯着掌心内那枚璀璨耀眼的宝石手链看了须臾。
谢铮缓缓地闭了闭眼睛。
……
大雨如期而至。
天色阴沉暗淡，路边的树叶被打得乱飞，空气中漂浮着冰冷的水汽味。
放在桌上的电话三番五次地响起，无端地惹人心烦。在忍耐到了极限之后，谢铮还是将其接了起来。
“你还知道接电话！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有把你老子放在眼里吗？你怎么对你妈对你弟弟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爸吗？”
那头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过了足足十分钟，谢铮听着耳畔吵嚷至极的喧哗，冷淡而平静地开口：“说完了？”
“你这个、这个白眼狼，不孝的东西，你好意思过生日都不喊你老子我，你知道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的吗，都是我！你这个……”
“啪”的一声。
谢铮挂断了电话。他有点厌烦地站起了身，胸膛无端燃起一团怒火，迫使他动作有点粗鲁地推开了椅子，从贴身的口袋里将那条手链抽了出来，用力地攥紧。
切割硌人的宝石划着掌心，刺得人生疼。
然而。
他却好像借着这点疼痛，渐渐地缓了过来。
安静了许久。
确认了今天的日程，谢铮勉强深吸了几口气恢复了平常的神态，快步从办公室内出去，走到门外李倩的工位上看了一眼。确认那里没人，他绕了一圈，刚打算给她打个电话，就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茶水间门口。
李倩正关了伞，提着个蛋糕，如释重负地站在茶水间里喝了一大口水，神色匆匆。
她身旁的女孩替她擦了擦雨水，好奇地问：“姐，你怎么自己出去拿东西啊？不可以喊个跑腿吗？”
“别提了，”李倩喘了口气，“就是因为跑腿砸坏了一个，我才要自己去拿店家重做的，不然来不及了。”
“天呐，怎么会这样。这蛋糕很重要吗？”
“当然了，这是谢董亲自要的。”
李倩点了点头。谢铮人很好，对员工福利也极佳，所以众人并不会在背后说他什么小话，只是今天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顿了下，补充道：
“之前，徐邀星——就是楼下那个大美女，过生日的时候给谢董送了一块这样的蛋糕。所以……”
“啊啊啊……天呐，我知道我知道！原来如此——”
两个女孩靠在一块，雨声大到她们浑然未觉茶水间外面还站着人。
谢铮听了半晌。
也没出声打断。
只是过了好几秒，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眸，抿了抿唇。
他扭头离开，然而转身时，两人的对话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他的耳朵里钻。
“不过，我记得，那个美女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她怎么还给咱老板送蛋糕呀？”
“你以为人家是故意的吗？哎，才不是！其实人家是为了还东西给老板才借了个送蛋糕的托词，她人一直都那样好的。”
“是嘛？”
“是啊。当时的蛋糕，她还分了我一块呢。”
“……”
谢铮的脚步猝然顿住。
过了好几秒，他才有点茫然地回过头。
盯着毫无所觉的李倩和另一个员工看了半晌，确认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异样之后，他紧握着手链的掌心忽然很无力地松了些。
也好像，终于维持不住，一直以来都平静而毫无波澜的面具。
谢铮甚至有些恍神地扯了扯唇角，失神地笑了起来。
他安静地走回了办公室，等李倩再度敲响他的门，将蛋糕给他送来的时候，他依然没有从沉默中恢复。
只是，等李倩即将离开时，他才突然哑声开口：“帮我取消一下生日宴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