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忍不住问:“姑娘遇到何事了?怎么哭得这样悲伤?不如说出来,兴许我们能帮帮你。”
那姑娘泪眼婆娑地看过来:“真的?”随即又低下头:“你们帮不了我的。谁呀帮不了我。”
胡四拍拍胸膛:“姑娘不若说出来听听,若是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自然就帮你。”
那姑娘犹豫了一下,又见眼前的三个年轻人都是一脸憨厚样,自己心中又实在是苦闷,权且当作倾诉罢。便缓缓开口:“我本是有个心上人的,我和他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他跟着叔父去做生意了,到现在一点儿音讯也没有。我娘就要把我嫁人。着急得很,所以难过哭泣。”
听了这话,胡四便说:“真是糊涂。既然已经有了心意相合的人,何必着急在现在嫁人呢?姑娘不如带我去见你娘,看看我们能不能说和说和。”
那姑娘反被胡四逗笑了:“也罢。你们瞧着就是赶路人,去我家喝口水歇歇脚罢。至于这婚事我也只是与你们说了听听,你们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说罢便起身带路。穿过了两条小巷,就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姑娘打开门,带着三人进去。只见小院里坐着一个老妇人,正在剥花生,听得声音正一脸警惕地擡头打量他们。
那姑娘便赶忙说:“娘,他们三个是赶路人,来咱们家喝口水。”
那老妇人听了这才表情缓和下来,开口说:“红儿你快给他们倒水喝。”
那叫红儿的便进了一间房去。
胡四本以为会见到一个蛮不讲理的老妇人,却没想到这是个满面皱纹、看着就受了许多苦的老妇人,且对他们的到来知晓没有敌意后十分热情,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朱有福十分敬业,始终憨笑着,还拍拍手,口中说:“水!水!”
胡四便向老妇人解释:“老人家别见怪。这是我哥哥,他的脑筋不太好。”
谁知道那老妇人却一脸慈爱:“我知道的。从前,我的小儿子也是这样。分明长大到二十岁的年纪,却还是像个七八岁的娃娃。”
胡四听了便来了精神:“您还有别的孩子呀!”
那老妇人却叹着气:“还有两个儿子,都死了!都叫皇帝征兵丁去了,都死了。一个死在北境了,一个死在南疆了。都死了。”
胡四一听又默然说:“那您就只剩下一个女儿了。那也不该叫她匆匆嫁人呀!”
谁知道那老妇人听了便说:“红儿又哭了吧。唉,我也不想呀,我知道她喜欢那小子,可是那小子一走已经半年了,音信全无。”
胡四便急着说:“只是半年而已,再等等呢!毕竟也是终身大事呀!”
那老妇人喟叹着说:“哪里还能再等半年?现如今,几天功夫都等不及。皇帝要修建行宫,那行宫里都是女子。咱们城里的官儿也在搜罗年轻姑娘呢!等到时候进了行宫,哪里还能再出来?咱们的女儿家也不想让她当什么娘娘,就想让她平平安安的。她的两个哥哥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我老婆子就剩一个女儿了。哪里能让她去那见不得人的行宫里去?只有已经嫁人的姑娘才安全呀。那小子一直不回来,哪里等得及?”
正说到这儿,红儿一手提着壶一手端着摞在一起的三只碗出来了。
兴许是听到了自己娘亲的话,将碗依次放开倒上水说:“我都知道。我只是恨我们命不好。偏偏碰上这档子事。”眼中带着泪还说:“你们三位也是好意,今日便留在我家吃顿午饭再赶路吧。”
说罢便去了厨房里忙活。
那老妇人极是喜爱朱有福,将朱有福的胖手拿在手里摸着:“真像我家小儿。要是我家小儿还在多好。”
胡四忍不住问:“老人家,您既然小儿子是这样,又如何还上的战场呢?”
这下倒是那老妇人愣住了,好半天看看眼前的三兄弟才说:“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呀?竟比我们这儿好上几万倍。我们城里的,哪里还管你是不是痴傻呢?只要是个男丁,就连上了年纪的都给你征去。那分明就是去送死!可我们有什么法子呢?人家是官儿,是给皇上办事的人呀。就像这几天,全城都在抓未成婚的姑娘家,谁还管你是不是有婚约呢,也不管美丑。那行宫里缺人的厉害。美得去伺候皇上,丑的去了也能洗衣做粗活儿。一去就再也回不了家的。我的红儿这也是没法子,才给她赶快许人的。”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心里不是滋味。
沉泥早就知晓北齐皇室耀武扬威,/>
胡四倒是最难过。他恨透了北齐兵,也连带着恨透了北齐人。方才对那红儿一方面是见姑娘家哭泣的好意相帮,另一方面也是谨记肖百夫长教的:多混入北齐人中,获得信息。
可却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本以为北齐人都是恶魔,却没想到原来北齐百姓原来也这么苦。
朱有福心里来不及想太多,他得全力应付对着自己想念小儿子的老妇人。脸上始终挂着憨憨的笑容,眼睛里也是懵懂无知。
整个小院顿时静悄悄的,只有老妇人念叨的:“我的小儿呀,连尸骨也没有找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