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四便问:“那你呢?可还忠心西楚王室?”
朱有福总是笑嘻嘻的脸上浮上了凝重:“我不过是个百姓,谈什么忠不忠心呢?只是,当初灭国的时候,西楚王倒是以身殉国,王后也跟着殉情了。倒是可敬。可是当时他们的那位公主,却是为了活命认贼作父,跪在那陆清泽脚下磕头求饶。陆清泽把她带到北齐去,她又高高兴兴地在北齐享福去了!西楚王再无后代,留下来的就是这么一个败类,有什么好忠心的?”
沉泥听了只觉得和当初的情形完全不同,忍不住说:“瞎说,那公主乃是王室帝姬,怎么会求饶呢?又怎么会磕头求饶呢?这真是无稽之谈!”
朱有福便说:“这事还能有假?这事在西楚谁不知道?那西楚帝姬给我们西楚人丢尽了脸。还不如以身殉道,跟着西楚王、西楚王后一起自尽,还要光彩些。结果她自己茍且偷生到北齐享福去了,西楚子民都擡不起头。这是咱们西楚人尽皆知的事情,要不然随便问问,都是知道的。”
胡四也点头:“小六你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在西楚都是传遍的。听说当时那帝姬抱着陆清泽磕头求饶的才叫那陆清泽心软了。”
沉泥脸上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摇摇头。
沉泥想不到原来自己在西楚子民的心中竟然是一个茍且偷生人,可是沉泥又似乎无法反驳。毕竟当初,北齐皇帝摆明了是要羞辱自己,也就是要羞辱西楚才叫自己去陆府做仆婢的,而自己知道这是羞辱,可是还是咬着牙活下来了不是吗?甚至还在陆府,对陆子规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沉泥想到陆子规只觉得心上一阵钝痛。
胡四见沉泥不说话,就安慰说:“小六别难过,虽然咱们没有西楚王室但是有秦将军呀!咱们跟着秦将军一样能报仇的!”
沉泥点点头。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三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约好第二天一起去打擂台就回营帐了。
回了营帐,胡四心上无事很快就睡着了。沉泥却睁着眼睡不着,她打开床头的竹篓,自最今北齐对她来说不仅是国仇家恨,还有一个叫她牵挂的人,就是陆子规。
忽地又想到,当时北齐皇帝的圣旨定了两年后办婚礼,如今一年已快过去,想来陆府正是预备喜服嫁衣的时候吧!而自己也不知道秦将军究竟什么时候打算下山与北齐一战。沉泥又希望是在陆子规婚前,又希望是在婚后。想来想去,沉泥拍拍自己的脸,不由得苦笑:难怪西楚子民都耻于陈锦路曾是王室帝姬,如今这种情形,自己竟然还能想着陆子规实在是不应该。不该想的人就放下吧!
沉泥将簪子放在竹篓最下一层,层层的衣服盖上去,像是将心事也慢慢封存。
而仿佛是有默契一样,陆子规此时也正在想沉泥。
北齐又到了预备上元节的时候了。都城内外热热闹闹的,就算陆府的人被限制了自由,可是那热闹喜庆的氛围像是气味一样绕过院墙。
白日里,黛青欢喜地说过了上元节天气就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了,又是该做新衣、踏春的好时节了,又欢喜地说青山已经在准备春闱考试了······
黛青无心一句话,却叫陆子规想起了当初沉泥还在的时候,上元节他们都是一起过的,而每年的春日,是沉泥侍弄院中那竹子的时候。
当时陆子规面上没什么波澜,可是到了晚上,陆子规却一个人站在院中看着那一丛竹子发呆。
咪咪“喵喵”叫着在院子中踱步而过。
陆子规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前不久翻看过的西楚地方志,上面记载着西楚的冬日没有北齐这样寒冷,哪怕是冬日,竹子依然是绿色的。而西楚人自然也是不过上元节的。沉泥走了快一年了,再无音讯,陆子规也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担忧。
“别为泥丫头担心了。她机灵着呢,是不会有事的。”黄伯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陆子规没有回头,叹了口气却说:“您一辈子和琴姨错过,现在好容易琴姨出宫,你们怎么还不过到一处?真是要留下遗憾不成?”
黄伯笑着说:“你小子!还不快将昨日新学的拳法打一遍?”
陆子规知道自己的话不会改变他们的心意,也就撩起衣服挽起袖子开始在院中作出架势,打起拳来。
黄伯这时才敢在脸上显出一层忧色来:自己早已经和琴娘谈过天了,宫里的风吹草动、宫外的消息再加上安青山说的老爷临终时候的情景,他们已经在心内知道了是皇帝下的手。容不下陆清泽,也容不下鲁王。而陆子规此生只能做个傀儡,活在仇人的监视下。
所以他们两人早就已经想好了要在合适的时候把这一切告诉陆子规,总不能等到陆子规真的娶了仇人之妹,还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
只是不可急。黄伯要在那之前将所有的本事教给陆子规。到时候如何抉择,由陆子规自己决定。
而真的到了那时候,黄伯眯着眼:依着少爷的性子,定是要报仇的。陆府到时候飘摇之中又哪里容得下自己和琴娘呢?而自己和琴娘身上背着这样的秘密、这样的仇,又怎么能自己和美过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