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那年轻些的婆子进来就笑着说:“何婆婆来寻我,说是家里来了客,她说的话客听不懂,叫我来听听。”
沉泥便放下已经啃了一半的菜团子,起身也说道:“我是赶路经过此地,来此讨碗水喝。”听了方才这年轻些的婆子说的话,倒是知道了这位老婆婆姓何。
那年轻些的婆子只是跟沉泥打完招呼,就一屁股坐下来,何婆婆将另一只菜团子递给那年轻些的婆子,那年轻些的婆子顾不上多说话,便将那菜团子塞进口中。等到大半个菜团子都塞入口中,那年轻些的婆子才含糊不清地说:“我也姓何。”
沉泥只好说一句:“何婶好。”就继续安静地对付那没吃完的菜团子。
那何婶三下五除二地将菜团子塞入口中,噎得直抚胸口,见得沉泥面前摆着半碗水,便直接端过来倒入口中。沉泥想要说这是自己喝过的,还没来得及说,那半碗水已经见了底。
何婶满意地咂咂嘴,这才像是有了说话的兴致,对沉泥说:“这位小兄弟长得倒是俊俏,这是要去何处?”
“我是要去投奔东岛的叔叔一家。这才日夜赶路的。”
那何婶便点头:“东岛好呀,东岛渔民多,那海里听说是什么鱼都有,只等着你去捞,运气好的话,能捞得到珊瑚、珍珠,那可就发达了!”
沉泥见这位何婶虽然行为粗鄙可是听着说话倒是个有见识的,便说:“害,什么运气好不好的。都是家里遭了荒,所以寡母早逝,这不没活路了,只好去投奔叔叔,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何婶听了这话打量一吃好饭的。大小伙子这么瘦,地里的活儿能干多少?果然是个命苦的。”提到命苦,何婶忍不住叹口气:“但去东岛,总算是有些盼头。总比我们留在这杏花村,是一点儿盼头都没有。”
沉泥听了倒是有些奇怪:“何婶怎么这么说?我这一路而来,虽然不算十分富裕,但是此地依山傍水,果树极多,也是个好地方,怎么叫做一点儿盼头也没有呢?”
那何婶听了便先是滴溜溜转了一下眼睛才说:“小兄弟你家中难道没有人上战场的?”
沉泥默然,想想陆子规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我家中的父亲、兄长便都是死于战场的。只剩下我与寡母。现如今寡母也因遭荒、税收却丝毫不减而没钱医病去了。这才只剩下我一个孤鬼。”
听了这话,何婶倒是一改先前精明的样子,而是也垂下脑袋说:“可不?咱们的皇上喜欢打仗,皇上倒是荣耀了,倒霉的还不是咱们这些人?上战场送命的是咱们,搜刮了咱们骨头里的那一点子油星也是为着打仗呢。”何婶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指着呆坐在一边的何婆婆说:“你瞧,这何婆婆也正是因为打仗闹得,本来多好的一家呀!”
沉泥便问道:“这倒是为了什么?”
那何婶便将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双手抱在一起,说起来:“我们都是杏花村的村民,我们这是何家的本家亲戚。前些年,就是因为上头总是来人征兵丁,可是只见征去的,却没见得回来的。几年前倒是回来了一个,那不但少了一条腿,就连眼睛也少了一只。真是成了一个废人。所以我们这何家本家的三四家一商议,当时还是这何婆婆的男人做主呢,我们就一起离开了那杏花村,到这地方觉得不错,就在此重新盖了房。我们是想着,远离了那村落,那村长就管不得我们了,我们虽是在这僻静地方生活有些不方便,可是到底一家人在一处,也算心安了。可谁知道,起初几年还好。前两年的时候,咱们皇上要去攻打北境,那北境的胡人极是凶猛,听说都是形如野兽的。皇上舍不得自己的好兵,便又征兵。可是前些年总是在打仗,咱们家里头养大一个儿郎多不容易呢!所以就征不到,那杏花村的村长也是个黑心肝的,他没征到兵,上头要拿他是问,他就放屁说我们家中有适龄的男儿。百姓们不愿意,那县令也是该下地狱的,竟是带着府衙持刀剑来征兵,将我们这几处房子团团围住,若是不老实,就说我们是土匪,要把我们杀光剿匪。”
何婶说到这儿忍不住开始抹泪:“偏偏这何婆婆倒霉,她有三个儿子,一个丈夫,全都被捆走了,我当家的,也被捆走了。现如今,我们这四家人,家中留着的全是些孤儿寡母老父老母,瞧着这房屋破败,却也没壮劳力来修缮。我家当家的,倒算命大,此去北境,被冻掉了两根手指头,没法子拿刀剑了却是捡回了一条命。这何婆婆的三个儿子和当家的,都是跟着那劳什子陆将军,结果一个也没活下来。我家当家的回来的时候,把这消息一说,何婆婆就半疯了。”
眼泪一抹又说:“我家当家的虽然是捡回条命,可是没了手指头,那是什么也干不了,地里的活儿干不了,采摘果子也干不了,就连家里砍柴烧饭也是干不了,倒成了个家里吃闲饭的,我真是命苦,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如今一点儿福是没享到,反倒是得当牛做马的,地里的活儿、家里的活儿都得我来干······”
何婶哭起来,倒像是要把这些年的苦宣泄干净。沉泥看向何婆婆,只见那何婆婆还是呆坐着。倒像是何婶方才说的自己的儿子、丈夫都与她无关,脸上只有麻木的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