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心结渐开,自己明明都送出了那件软甲,却为什么不能在父亲临走之前对他说上两句关心的好话呢?
有泪从陆子规的眼角滑落下来,顺着灰白的面庞滑落进发髻。
沉泥不忍再逼迫他,将粥碗放下时恰好黄伯进屋。
黄伯此时看起来疲惫极了:唇边全是爆起的死皮,而发髻也稍有些凌乱,只是隔了大半日,却看起来风尘仆仆、满面风霜。
沉泥的心里一直觉得黄伯和善可亲宛如自己的亲人一般,见到黄伯这般赶忙搀黄伯坐下来,又是倒茶润嗓又是盛粥。
黄伯倒是吃了茶,可是那粥也是搅动许久却送不进嘴,只是长叹一声。
“黄伯为何叹气,可是出去不顺?”
“想不到,陆府一朝出事,求助无门,竟是连个打探消息的去处也没。是我没用!对不起老爷!”
陆子规自打沉泥问出那句话以后,就转了眼珠看向黄伯来,此时正看着黄伯满面的悲戚,陆子规虽是性情天真,但毕竟是陆家人。此时倒是猛然回过神来:父亲不在了,姑母久居深宫,表哥又远在南疆非诏不可回都城。如今陆府上下,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了。
这么想着,四肢有了气力,也幸好是偷偷跟着沉泥学了武,虽然今日急火攻心、又一日未进食水,倒是一骨碌坐起了身。
沉泥的注意力全在黄伯身上,一时不察,就看到陆子规已经坐直了,又赶忙到床边:“少爷您好好歇着,怎么突然坐起来了?可是要喝水?”
陆子规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却很坚定:“我没事。父亲没了,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理当在此时撑起陆府,又怎么能一味躺着歇息悲伤?”
沉泥自从跟在陆子规身边伺候就只觉得这位少爷格外天真书生气,丝毫不沾诡谲算计,只当他是三月里盛开的玉兰那般,高洁却脆弱,没想到陆子规半日功夫就想通了振作起来,反倒是让沉泥在心中对他佩服了几分。
沉泥还是奉过茶杯来,陆子规就着沉泥的手吃了茶。起身坐到黄伯身边,将粥碗放在黄伯手里,自己也端起一碗:“黄伯,吃吧。只有吃饱了留有气力才好想下一步怎么做。你放心,我是父亲的儿子,必不会让父亲蒙羞的。”
黄伯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却不愿拂了少爷的美意,便十分艰难地将那粥生吞了。
等到陆子规放下粥碗,黄伯也恰好吃完。陆子规一脸正色说:“黄伯,圣旨今日已到,父亲离世定然已是真的,而皇上已经下了圣旨,父亲想必也只能安葬在北境。此事,想来已成定局,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少爷说的是,虽然这皇上也太过霸道,只是一道圣旨来通知我们,可是我们却无可奈何呀!皇命不可违!”
陆清泽的手握紧了:“既是如此,黄伯我要去北境!”
黄伯有些讶然,又像是理解:“少爷,你是想?”
“虽说皇命不可违,只是父亲安葬在北境毕竟是远处,又岂能没有孝子摔盆?灵堂的守灵又岂能空荡无人?”
黄伯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陆子规像是早已猜到:“黄伯我知道你要说,都城距离北境千里之遥,想必就算是我去了,也错过了灵堂。可是错过了,也还有头七、二七、三七!父亲的坟头难道就不该有亲儿子的一声痛哭和烧纸吗?”
黄伯知道陆子规所言有理,也没有再劝的道理,却略一思忖对陆子规说:“少爷此言有理,只是老仆恐怕要随后些才能到北境为老爷上香磕头。老爷生前最担心鲁王殿下。如今事发突然,若是事情传到南疆,鲁王若是一冲动,来了都城可就糟糕了!老仆必须要亲去南疆,劝慰了鲁王再来。”
陆子规点点头:“黄伯说的是,表哥对父亲的感情也深厚,而表哥也是个性情中人。若是偷偷离了南疆,落下罪责就不好了。他这个南疆王得来不易,可得万全小心才能日后将姑母从宫里接走。”顿了顿,陆子规又说:“皇权霸道无理,这都城我也是待够了。父亲一辈子都对我说他身不由己,如今不用再回到都城受皇权辖制,也许他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两人打定主意以后,却是将目光看向沉泥。陆子规犹豫一会儿说:“如今还是冬日,北境苦寒,此去赶路辛苦,你就留在府内和黛青姐姐照看府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