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真这一夜果然是难眠之夜。
他不愿承认自己已是逐渐老去,自然也是不愿将权放出的。若非如此,此前也不会多年都架空着太子,只给储君体面却无朝中实权。可如今,自己这病总不见好,早朝也不可一直不上。皇后倒是体贴一言不发,可是那些朝中大臣催促早朝议政的折子堆了一桌子,自己有心强撑,可一起身就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无法子,只好正式下了让太子监国的旨意。
只是这一夜,赵真的心上却是格外的烦躁,这烦躁追究根源,最终追究到了宰相身上:自己如今这病还不是宰相的好女儿?而那宰相送女儿进宫也不怀好意,还害得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对那珍嫔还不得处置。如此窝火,岂能不病?就连如今这些朝臣的折子,又岂知是不是宰相的授意呢?好一个喜爱弄权的刘松云!
赵真一笔一笔给刘松云记着,宫外的刘松云却并非如赵真所想那般正在召集同僚议事商讨如何弄权,而是正在紧急处理一个老嬷嬷。
“老夫问你,珍嫔归宁以前,老夫明明安排了府中上下,不可再私下互递家书,嬷嬷却在夜中传了小仆婢去了郊外,此事老夫已知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全着嬷嬷体面,可如今需得嬷嬷向宫内传书,嬷嬷为何又是这般不肯?”
原来,珍嫔有孕以后,刘松云弃了华妃,全力保全珍嫔。可是没想到,珍嫔骤然之间失子失宠,还被幽禁起来,刘松云在宫外惶然,却连发生了何事都不知晓。这才想到华妃,可谁知道那家书一遍遍递进去,却都是石沉大海。刘松云没法子,这才想起这位在宫中与华妃有旧的老嬷嬷,请她传信,至少知道宫中珍嫔如今是何情形,可是这老嬷嬷却不肯。
刘松云气急说的话也重了:“嬷嬷是宫中旧人,自然不是老夫可差遣的。只是好歹嬷嬷也在我刘府对年,老夫自问对嬷嬷可谓不错。如今嬷嬷不肯擡手相助,若是刘府遭难破败,嬷嬷又岂能置身事外”
老嬷嬷这才擡起满是皱纹的眼皮看一眼刘松云,悠悠地说:“老仆如今不向着宫内传信儿才是对宰相府好,若是再行事反而会引得宰相身在险中。”
刘松云神情错愕一刹那,却又马上回过神来:“嬷嬷可是做了什么?”旋即又想到,这个老嬷嬷在宰相府上多年,从不曾寄出过什么家书。想到这儿,刘松云眼神沉下来:“嬷嬷可是听了华妃之命做了什么?”
看着老嬷嬷垂眸不语似是默认,又马上想到:“那一夜你悄悄派出的小仆婢并不是送家书,而是去替华妃做事了?你当真以为我查不到吗?”
老嬷嬷这才说:“老身还是劝宰相大人不要去查。此事与宫内无关。宰相大人什么也不知道,倒是干净,若是知道了,少不得要多一个死敌在朝中。又何须多一事?”
刘松云神色阴冷,他算是听出来了。眼前的老嬷嬷虽是养在了宰相府,却听命于华妃。自己这是无论如何指使不动了。而听这话锋,这老嬷嬷替华妃做的这件事还是件大事!只是近来朝中又有何事呢?
思虑许久,刘松云只想到了陆清泽后宅死了两个姨娘的事算是件奇事,只是?刘松云猛然站起身,不可置信地问老嬷嬷:“老夫如今已身居高位,朝中够资格可与老夫做死敌的不多。唯有武将陆清泽在青山外遇了歹徒失了两位姨娘。华妃竟如此胆大妄为?”
老嬷嬷意料之中宰相会猜到,此刻只是叹口气说着:“宰相大人又何须庸人自扰非得要让自己搅进此事呢?”
刘松云面目狰狞:“华妃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如此为我刘家树敌于她又有何好处?”
老嬷嬷却依然还是低垂着眼眸:“老身只是听命行事,完成主子的安排。”
刘松云得不到答案,气得在小小的房内来回踱步:“好啊!老夫真是看错了,却没想到是如此的不孝女!”又猛然看向老嬷嬷:“嬷嬷如此行事,可有想过后果?”
“老身自是知道。”
老嬷嬷像是早有预料,十分平静。刘松云这才注意到老嬷嬷头发梳得格外整齐,穿戴也是,甚至面上还轻涂了脂粉。
刘松云阴沉着开口:“老嬷嬷年岁已大,便是时候故去了。”
老嬷嬷却面不改色:“老仆为主办事,如今事成而去,不辱使命。”
说罢,还没等到刘松云开口,就见老嬷嬷将一粒药丸送进口中,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老嬷嬷的面上有了痛苦的神色:在宫中一辈子老嬷嬷早已混成人精。当初替华妃办事她就已知道这些年享的清福已经够了。今夜刘松云召自己前来,老嬷嬷就已知道就是今夜了。她既会配药,自然如今也为自己配了这痛苦最轻的药。
有一缕鲜血滑过嘴角,老嬷嬷闭上了眼。
刘松云厌恶地看着老嬷嬷:如今是万万不能叫陆清泽查出此事与自己有牵连,这老嬷嬷是必不能留,自己了断了也省得脏自己手。
于是赶快召唤心腹将老嬷嬷以病故草草下葬。又派人在房内搜寻,确保没有留下什么之后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