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挣扎,躺在了覆盖着长长杂草的山路上,瀑布般的雨水从天空砸下来,悉数砸在她脸上、身上。
她迎接着暴雨、闪电、雷声。
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要将她砸穿。
如果这次是毁灭,就让毁灭来得更猛烈些吧。
她有些体会到溺水时谢劲舟的想法,想挣扎却无力挣扎,想挣脱却无法挣脱,有一种你想对抗命运却对抗不了的无力感。
这样想时,驰路竟出奇的平静,因为她知道,她不是躺在山路上,而是躺在墓地里。
*
“驰路!驰路!”
啪嗒啪嗒的雨声里,驰路好像听到有人在竭力地呼喊她的名字,每一声都仿佛用尽了此生力气,在空旷的山谷间久久回荡。
这是一场美梦吧?
这样的鬼天气,会有谁来找她?
但喊声未停,驰路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闪电,吓得她惊呼出声,灵魂归位,恐惧肆虐。
她腾地坐起身,闭上双眼,耳边却又响起滚滚惊雷,她不得不捂住耳朵。
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刺猬。
不看、不听,好像就不存在。
但掩耳盗铃的做法并没有减少她的恐惧,一帧帧往日画面从脑中掠过,她害怕地哭了起来。
她好像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得她越发害怕,有人要强行喂她食物了吗?要将鞭子抽打在她身上了吗?要对她进行无止尽的羞辱和虐打吗?
驰路的身体开始颤栗,随着脚步声的走近,颤得越来越厉害。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驰路害怕地低声呢喃。
她感到头顶的雨消失了,有瞬间的愣怔,缓了缓心绪,从埋着的膝盖里擡头。
映入眼前的是一双黑白色的板鞋,鞋面上已经沾满了雨水、淤泥、草渍。
再往上,是一双极长的腿,穿着黑色短裤、黑色背心,背心上缀着一颗锆石吊坠,闪着幽蓝的微光。
凸起的喉结,从脖颈一路往上延伸的黑色酷帅字母文身,利落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单薄锋利的眼睛,雾霾蓝的头发。
有人来了。
是她最不愿意见的人。
“谢劲舟……”驰路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仰头看他,“是你吗?”
“是我。”谢劲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睛红得吓人,湿漉漉的,一看就在哭,可怜得要命,像被人遗弃的流浪猫,也像曾经那个无助的自己。
他蹲下身来,擡手擦着她脸上混杂在一起的泪水、雨水,在她还想说什么时,一把将她抱住,紧紧搂住:“你不是来陪我的吗,跑什么!”
“舟哥!”驰路擡手也抱住谢劲舟,紧紧地抱着,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那么不堪,还有人愿意为她撑伞,也愿意揽她入怀。
谢劲舟第一次发觉,怀里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娇小,明明有一米七二的个头,但在他的怀里却成了小小的一只,他一把就能抱住。
在抱住的瞬间,他那颗空落落的心,再次被填满。
“阿驰,跟我回家吧。”谢劲舟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要抚掉她所有的颤栗和不安。
谢劲舟站起来,朝她伸手。
驰路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被他的大手握住,轻轻一拉,将她拉了起来。
谢劲舟往前走,却发现驰路落在身后,急忙走到她身旁:“怎么不走了?”
“脚疼,膝盖疼。”驰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委屈的模样。
谢劲舟见惯了女生这样,拿出撒娇、委屈来做杀手锏,以为能撬动他的心,他却不为所动。
但看到驰路这样,他的心弦却被重重扯了下,不是滋味。
谢劲舟低头去看她的膝盖,破了皮,还有血迹。
他将伞偏向驰路那边:“脚扭到了?”
“嗯。”
“能走吗?”
“疼。”
谢劲舟把伞塞到驰路手里,同时塞到她手里的还有一个帆布包,这是她带过来的,里面装着她的作业本,还有几件衣服。
她有些庆幸自己把帆布包落下,也有些庆幸谢劲舟会来找她。
“干吗?”
“拿着。”
就在驰路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时,看到他蹲下身来,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驰路没动:“你的右腿还没好。”
“废什么话,还想不想早点回去,上来!”谢劲舟根本不给她商量的余地,用命令的口吻说。
驰路犹豫了几秒,跳上了他的背,搂住他的脖子。
谢劲舟双手放在她的膝盖窝里,保持着克制。
*
上山的路不好走,谢劲舟的右腿还没好,却固执地提前拆掉了夹板。
一个人走时已不利索,何况还背着了人。
但他尽可能走得稳,尽可能不让驰路发现他走路时的艰难。
每走一步,右腿膝盖都因承受着重压而疼上几分。
走得越多,疼痛越重,谢劲舟却不管,咬牙背了她一路。
手放到她的大腿上会轻松些,但他一直放在她的膝盖窝处。
不该碰的地方,他丝毫没去碰。
他有属于他的礼貌和矜持,只是在面对驰路的招惹时,所谓的礼貌、矜持全都化为泡影。
驰路打着伞,看着他弯下的脊背,脊梁越来越弯,几乎要被她压倒时,他又把她往上颠一下,牢牢抱住,再挺直脊背。
她看着他脖颈处的字母文身,忍不住伸手去摸。
“驰路,你做什么?”谢劲舟停下,侧头看她,眼神沉沉的,脸上都是汗。
“舟哥,你这文身什么意思?”驰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想知道?”谢劲舟转过头去,继续往上走。
“嗯。”
“亲我一下。”
语气吊儿郎当,却又像这天空瓢泼而下的暴雨,下得那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