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陆之溪伸手去拿文件夹,陆瀚海就缓缓开口。
“溪溪。”他顿了几秒又继续说,“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比较难接受,但事已至此还是有必要跟你们两个都说一下。”
“我和你妈妈…”他不知该如何往下说,艰难的开口,“我们在六年前就已经分开了,那个时候你还在上初中,澄源刚到国外没多久。当时和你妈妈思考再三决定先不要把这个事情告诉你们,甚至到现在外人也不知道这个事情。”
他一边说,陆之溪一边听,不知不觉就红了眼睛。
她打断他说话,一脸不解的问:“那为什么那时候不直接告诉我们呢?”
她没有那么脆弱的,她可以接受的,这些年身边同学和朋友大都在一个圈子里,她多多少少也都听说过一些事情的,知道婚姻脆弱不堪,如果当时告诉她,她或许要比现在好接受。
准确来说比起爸妈感情的破裂,她更难以接受的事几年的伪装和隐瞒。
陆瀚海避开了那双噙满泪水的双眼,“原因有很多吧,一来当时觉得你太小了最起码想要在你成人前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二是我和你妈妈之间已经不仅仅是我们,这二十多年早就变成了陆家和贺家之间的牵扯,即使是貌似神离也没办法分开。”
陆之溪听完摇了摇头,只觉得可笑,连一旁坐着的陆澄源都轻哼了一声。
多可笑的话啊。
为了在她成人前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她的存在倒像是成了他们俩分开的阻碍,是个绊脚石。
仿佛全部都是为了她好,全部都是因为她的原因,所以两个人才假装还是那对相爱的夫妻,是因为她才没办法分开。
陆之溪硬生生憋回了眼泪,轻笑着重复他的话,又问:“那为什么不能因为我,再磨合呢?为什么不能因为我,再想想再做决定呢?”
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强调是因为她,好像她有多重要,有多爱她,因为她有多委屈求全的样子。
可又真的是因为她吗?就算是又怎样呢,即使是因为她,婚也离了,做决定的时候也没有犹豫不是吗?
她放在桌下的手攥着拳,用指甲扣着自己的掌心,逼迫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
季初仪红着眼,“溪溪…”
“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难道不是因为十几年的生活,早就厌烦了彼此吗?难倒不是因为早就不爱了吗?难道不是因为…”
说的好听,为了她,真的是为了她的话,怎么就不能把这段婚姻维系下去,难倒是突然间就厌了,突然间就不爱了吗?不是吧。不爱了不也走了十几年吗?
她追问的声音越来越大,脑子里的画面也不断的浮现出来。
那天她在果树下看到的一幕,清瘦高挑的年轻女人在给她的爸爸打领带的亲昵画面,比那天高悬在天空的骄阳都要刺眼。
她声音几乎颤抖,攥成拳的手也因为更用力而发白,“难道不是因为…”
“出轨”两个字卡在嗓子处呼之欲出,可到底没办法冲破喉咙。
陆之溪闭了闭眼,任泪珠流下,缓缓松开了拳头,像是泄气了一般,她接过陆澄源递过来的纸擦了擦眼泪,尽力平复着情绪。
“因为你们是父母,是长辈,所以很多话我没办法说出口。”她看着陆瀚海接着说,“离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你们比我要清楚。”
她原本是没这样想的,知道那天事情一出,她托人去查了德韵山庄那套房子。
也是早在六年前就买的,时间要比他们离婚的时间还要早。
话一出,陆瀚海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觉得脑袋嗡的一下,连带着心都颤了下,他从没想过她会知道。
季初仪和陆澄源眼里也都是错愕。
一直垂着眼的陆澄源没忍住的擡头看了眼季初仪,神情间的动容转瞬即逝。
陆瀚海也不再遮掩,“溪溪,是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这个家…”
眼泪还在流,连同对面的季初仪也跟着她在无声的哭,陆之溪缓缓伸着颤抖的手去拿文件夹。
她一本本的翻,从缓慢的去看每一页,变成翻开只看第一页和最后的两个签名。
每一本都是清晰的四个字“协议合同”,每一本的最后都是那两个熟悉的名字。一本本的在眼前翻过,眼前摞着的近二十本,每一本都像是沉甸甸的石头,最后叠在一起压在她胸口。
白纸黑字的告诉着她,这就是原因,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分不开的原因,这就是隐瞒的原因。
前面说的那些话都不如这些给她的冲击要大。
让她直接溃不成军,清清楚楚地告诉她。
看啊,就是这样的讽刺,即使不爱了也要貌似神离的在一起,要被这些东西捆在一起。
她突然就觉得没必要了。
谁对谁错,因为什么分开,又因为什么隐瞒…都不重要了。
事情已成定局她去追问原因,又有什么意思了。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较劲而已…
然而更荒唐更讽刺更可笑的是陆瀚海后面说的话。
“溪溪,事情到这个地步,所有的一切你都已经知道了。”他指了指桌上摊满的文件夹,“这些你也都看到了。”
“这套房子留给你和妈妈,我会搬出去。”他说,“但…能不能先不把这个事情向外说…”
是啊,他们的利益牵扯那么多,辛辛苦苦装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因为她而抛弃这些处心经营的一切呢。
陆之溪笑了笑,这个笑不似往日一样叫人看着开心。
是苦笑,充斥着无奈与无力。
到头来,还是要和以前一样,这一场,什么都没改变,显得是她在胡作烂闹一样。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要往外走,陆澄源坐在旁边伸手挡了她一下,最后又放下手。
季初仪带着哭腔的叫住了她。
陆之溪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们,她语气很淡,不再像那天一样激动。
“搬不搬出去都无所谓,随你们来吧,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累了,也不问了,没意义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明明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但她就是没有办法接受,没有办法如以前一样面对他们,没办法在待着这个家。
季初仪站起身想要阻止她的步伐哭着说,“溪溪,真的不要爸爸妈妈了吗?”
陆之溪带着哭腔,因为哭的有些哽咽而艰难的开口,“再给我…给我点时间吧。”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把“爸爸妈妈”叫出口。
一直到走到门外关上门以后,隔绝了屋内陆澄源和他们的争吵声和哭声,她竟觉得有些解脱,才觉得真的结束了,真的回不去了。
—
她甚至没想在这个城市再做过多的停留,回公寓收拾好行李以后,就定了第二天的机票。
有关那件事,陆澄源一句话都没再提。
她知道自己离开以后,哥哥不会再忍,她也清楚的听到了争吵,至于持续了多久,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这一场,四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那一晚兄妹俩说了很多话,从小时候一直聊到现在,聊到未来,最后他叮嘱了很多东西,字里行间暗含的意思都是叫她照顾好自己。
送她走的时候也亦如每次一样,可他心里清楚。
她或许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最起码今年一定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