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绿琼忙擡头,辩解道:“怎么会?”
“我何时是那等狼心狗肺之人了,只是三年来,我刚回家,有许多事情要做,一时忙起来才顾不上见你了。”
说罢,她吃掉最后一块千层油糕,擦了擦手,端视着三年未见的丁同心,打起岔子:
“符钧哥哥,你长高了耶。我记得三年前我走时,你比我还矮那么一点点。”窦绿琼对着自己身子比了个高度,“如今,你竟比我高出一个头了。”
她这一轱辘话下来,丁同心哪里还记得兴师问罪,面颊微红,嘴里结巴道:“嗯......比之你那个京城夫君如何?”
“那还是要矮上一些的。”窦绿琼不带一丝犹豫,她记得,夫君要比她高出一颗头和半个肩膀。
丁同心有些挫败地低了头,心底浮上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但没关系,他年纪还小,身高还会再赶上来的。
调理好这一切,丁同心笑着站起来,准备牵起她手,道:“吃饱了吗?吃饱了,咱们就还像小时候一样,划船划去对岸再回家罢?”
“好啊。”窦绿琼拍拍裙子,却没有将手搭在他手心里,而是犹豫了一下,借着他胳膊的力起来。
丁同心愣了一下。
从三岁他们结识时开始,爬树、上岸、跳墙,琼妹何时不是牵着自己的手?如今三年不见,她竟同他变得这般生疏了。
他没作声,默默跟在窦绿琼身后,上了船,开始划桨。
虽然不通水性,窦绿琼倒是划船的一把好手,幼时每逢端午,州民龙舟竞渡,夺标争赏,她是一次也没有落下观看的。
一路上,丁同心谈起近年扬州见闻,窦绿琼听着,时而欢笑雀跃,时而悲伤嗟叹。笑的是常年在知府衙门外蹲守的大黑犬,是如何屡建神功,协助官府破了一桩又一桩案件。
悲的是,住在溪水村村头,从前常同二人谈天说地的李大嫂,去岁因为写话本子得的银钱全被夫君偷去赌了,赔得裤子都不剩,她发现后,与夫君一通争执吵闹,却受暴打,李大嫂深感不平,强硬同夫君和离,另觅夫郎,最后却被村人唾弃其水性杨花,无人帮她说话。
讲完,丁同心问:“琼妹,你觉得李大嫂做的,对也不对?”
“当然对了!”窦绿琼义愤填膺,“偷窃、赌博,乃是人品低劣之举,不可原谅。被李姐姐发现后,他还好意思打人,真是可恶!”
说罢,她皱紧了小脸,“从前,李大哥还常常给我买糖葫芦吃,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人。”
“人都是会变的。”丁同心感叹道,话中却意有所指,“琼妹,你的夫君待你如何?”
“夫君才不是这样的人。”
窦绿琼昂首挺胸,很是骄傲,“他很有钱,不会偷窃;他习惯良好,不曾沾染赌博。而且夫君虽然看着凶了点,但久了会发现,他脾气还是蛮好的。”
丁同心不说话了。
他目光放空,向后走去,突然瞥见一艘船正向他们逼近,心里更加烦躁。
只想好好同青梅单独出个游,怎么扬州城内还有这般不长眼色的人,难道没人跟他们说这片水域今日有知府家的公子吗?
可是,当他瞥见船内端正坐着的一个高大身影,再看那划船的两个面生小厮,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见他们的船头渐渐贴上自己的船尾,丁同心突然擡高了声音,对着前方说:“琼妹,难道你那夫君就没有甚么缺点?”
迎着风,窦绿琼听得清楚,望了眼船上还划着木桨的渔翁老伯,缓缓向后走去,嘴里说着:
“有啊,比如说,我虽常常叫夫君‘大人’,但他其实是‘小人’,小肚鸡肠之人。”
“且不说他如何如何爱喝醋,就单说他抓我写顺朱儿这一条罢,我一个字写得不好,他都要揪出来,叫我重新写过。哼,忒小气了。”
另一条船上,崔护卫听得发颤,划桨的手也不利索了。
而另一条穿上,坐在船篷之内的卫玠,则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努力平复呼吸,强忍住将她抓来打屁股的冲动。
他倒要听听,她豆嘴里还能吐出什么好话来。
丁同心则亮了亮神色,颇有些喜上眉梢之味道,追问:“还有吗?”
窦绿琼想了想,又说:“夫君还很好面子。上回在京城游船,我想叫他牵着我走,可他怕被人看见了,伤了他大官员的形象,牵一下就松开了。”
“不牵就不牵嘛,我也不是很想牵呢。”她撇了撇嘴,语气有些委屈。
丁同心听完,有些酸又有些心疼,心想:他不牵我牵,你怎么反倒躲开?
这个想法一冒出,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神思不属,目光游移,一时间倒忘了要“安慰”窦绿琼。
卫玠则抿了抿唇,不由回忆起当时情形。
九干湖上,仅两艘画舫,靠得挺近。当时窦绿琼穿着鲜艳,又惹得众人好奇,众目睽睽之下,又多是与她一同妙龄的世家男女,卫玠不好意思同她亲近,对她伸出的手视而不见。
没想到,竟伤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