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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浪扑画船巧荐公子(2 / 2)

“方才多谢哥哥。”

却不曾想,身后与那男子同行的青衫公子,捧着腹似要把胃肠笑出来,遭了一记眼刀子才堪堪止住,却还是忍不住嘴上使剑,指点窦绿琼。

“小姑娘,不怪你带了头纱看不清人。”

“他这把年纪,你叫他一句叔叔都使得!”

闻言,窦绿琼呐呐说不出话,眼却瞪得圆圆的,忍不住歪头细看他。

那蓝衣男子单手背至身后,并不看窦绿琼,面上冷冷,觑了一眼还在发笑的青衫男子,转身便走。

青衫公子止住笑,正色道:“小姑娘身形纤薄,还是不要趴在船沿的好,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能遇到我和伯瑗了。”

说罢,他一挥扇子,跟上了好友。

“见到你的小未婚妻了,意下如何?”二人行至画舫另一端,青衫男子笑着问道。

“不如何。”蓝衣男子扯唇,冷冷开口。

他前脚在京城外办完差事,后脚回来家里就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一门亲事,对方还是小他十岁的姑娘,任谁都不会高兴。

倒不是他眼高于顶,只是娶妻生子,少不得给自己添一桩麻烦事,何况那女子年纪那般小,才过及笄之年,他难道要养一个小孩儿?

思及此,卫玠愈发横眉冷面,只是苦于自己回府时,婚事已经定下,两家已经交换庚帖,此事再无转圜余地。

他打定主意:“我娶了她,绝不会耐烦她。”

青衫男子名唤蔡廷玉,出自清河蔡氏,如今在朝廷做官,为鸿胪寺主簿,主掌外宾、朝会一事。

闻言,他笑道:“话可别说太早,我倒是觉得,那窦小姐活泼可爱,配你这个傲慢无礼的硬石头正是相当。”

卫玠不置可否。

只是内心不免想到,方才迎面相撞间,她那胸前錾花长命金锁竟然分外眼熟,样式独一无二,自己十四岁在扬州时,不正见过么。

竟然是她。

离开画舫后,窦绿琼打道回府,兔耳却听下人窃窃私语,正觉奇怪,欲打发人去问,却被窦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采星拦住了,说夫人有请。

到了正房,拨开珠帘,窦绿琼欢喜爽脆叫一声“姐姐”,便自个儿寻处坐了。

话说扬州首富窦老爷窦宗,祖上原为行脚商人,积累了些财富。到了这一代,便发展成酒楼地产,茶叶蚕丝绸缎事业,家中钱过北斗,米烂陈仓,可谓富甲一方。

窦绿琼是老来独女,为原配齐氏所生。只是齐氏命薄,早早撒手人寰。

而现在的窦夫人为齐氏同族胞妹,嫁进府只比当时四岁的窦绿琼大十岁。

是以窦绿琼幼时以“姐姐”称,后来长大晓事了,才改唤母亲,只是私底下无人时,仍亲亲热热地叫姐姐。

窦夫人名唤齐敷,柳叶眉,芙蓉面,浅淡妆,体态似轻燕飘飘,眉宇藏丁香柔柔。

只是现时,蛾眉微微蹙着,笼上淡淡忧愁。

座下窦绿琼并未察觉,倒是发兴谈起上午画舫上救了她的蓝衣男子。

“姐姐你知道吗,我从未见过如此艳绝的男子,就是潘安在世见了他,也羞于临镜了。”

抱雪年纪小些,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是吗?”齐敷脸上笑容勉强,心中想着事,便也随口应和:“那此人家在何处,春秋几何呢?”

窦绿琼皱着小脸,摇摇头。

“琼琼不知。”

“不过与他同行的男子说,他的年纪能做我叔叔了,奇怪,面上竟看不出来,我还叫了他哥哥呢!”

齐敷没说话,只是施了个眼神给一旁的大丫鬟撷月,后者会意。

“啊对了!”窦绿琼才想起来似的,猛拍脑袋,“我听见那人叫他伯瑗。”

齐敷浑身一震。

“伯瑗,卫伯瑗?”

结合窦绿琼方才的描述,齐敷急急命撷月拿着画像出来,惊疑道:“可是他不曾?”

窦绿琼凑近了去看,点头,惊讶问道:“姐姐,你怎么会有他的画像?”

齐敷苦笑,一颗心不知是喜是愁。

“你可知道,他正是你的未婚夫婿?”

数日前,京城卫府遣媒人上门提亲,那媒人面慈心和,却是个能说会道的。

只凭说六国唇枪,全仗话三齐舌剑。将卫家那个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恨不得叫她窦小姐明日就嫁进府中。

齐敷在一旁暗自观察,却是忧心惧怖。只见窦老爷手抚长髯,并不说话,她就猜到窦宗有些意动了。

却说这卫家,她是知道的。

祖上原是国公的爵位,只是并不世袭,到如今的卫老爷头上便断了,但家底名声犹在。不消说卫大公子如今在朝为官,官至门下省正三品侍中,又有卫夫人母家张氏,依傍后宫正得圣眷的张贵妃。

如此,便仍是世家一列了。

今日卫家上门求亲,为的正是卫二公子的婚事。

那公子名唤卫玠,字伯瑗,是个“少时成名,声震河西”的人物,况素有潘安貌的美名,现今也在朝廷当差。

只是......

齐敷瞧了眼夫君,直指媒婆避而不谈的事实:“可这卫二公子,如今二十有五。小女年初才行笄礼,只怕年岁并不相符。”

况男子二十五不成婚,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齐敷不便再说了。

媒婆:“唉,奴也就不瞒夫人了。曩时,卫家公子十四岁随叔父上战杀敌,打得那突厥军缩回老窝,被皇上封了功名,便一直驻守戍边,婚事也就耽搁下来。”

“前些年河西战事平定,卫公子回京,弃武就文,安父母心。可儿子身边没个可心人儿,也是愁煞了卫家二老。”

“近年卫夫人观令千金品貌,深觉其静美谦顺,纯良可爱,故而托了老奴登门,欲与窦老爷结作儿女亲家。”

这话不知掺了多少水分,齐敷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

这媒婆便愈发得意:“再说,男子大些有大些的好处,知冷暖会疼人,凡事不仰赖父母,自有一番事业道理。夫人尽可放心。”

窦宗点了点头,齐敷心下一沉。

待这婆子同卫家仆从离去,采星使人递给她一袋银子,媒婆眼直口热,漂亮话一箩筐往外蹦,说完将沉甸甸的荷包揣在怀里,乐颠颠去了。

叫她说,这窦府不愧是富甲扬州的大商户,出手的赏钱,就是比之她先前说媒的许多士族也无不及。

听罢,窦绿琼脸红耳热,缩面在撷月怀里,闷声道:“爹爹就要把我嫁出去了吗?”

齐敷心下暗叹一声,只是问:“琼琼,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方才说仰慕他有潘安之貌,如今却愿不愿意嫁给他?”

窦绿琼扭捏向前,玉手遮面,耳朵滴血,一双杏眼圆溜溜,滚上滚下不肯视人。

齐敷看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于是此后几日,两家交换庚帖,卫家又遣人来纳彩纳征,少卜凤筮,拟定婚期,如此这门亲事,也便成了。